在出發去參加仙宗大會的前一日,曲河踏着亂瓊碎玉,先去了歸蘇峰,拜訪了師叔葛木榆。
山路已被大雪覆蓋,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大雪紛飛,遙望群峰,皆是一片銀裝素裹,茫茫無際。
曲河發間沾着雪片,肩負一層薄薄落雪,仰面看去,便見前路盡頭,一座山峰未染白雪,仍帶着幾分深淺的綠意生機,在白茫茫的群山之間格外突兀。
——那是歸蘇峰。
他朝着這天地間唯一一抹顔色走去。腳步緩緩,行走間下裳裙琚翻起細碎雪沫。
裳擺掃過處,一行深深的腳印留在了空寂無人的雪地上。
歸蘇峰常年不落雪。
荊門山宗衆所皆知,歸蘇峰峰主葛木榆閑逸風雅,風花雪月中卻唯獨不愛雪。
不僅不愛,還似乎甚是不喜。
雪落滿山,這般白潔惬意、衆人皆喜的美景,他卻厭惡至極,不惜耗費大量靈力在整個歸蘇峰布上結界,将其拒之門外。
曲河漸漸走至結界前。
他并指一甩,送出一張傳音符。
少頃,得到應允的回音後,他舉步步入結界内。
穿過靈力流轉的結界後,身上的雪即刻消融,冷涼的雪水濡濕了衣衫。
結界内的歸蘇峰盈着暖意,風也甚是溫和。與結界之外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曲河沿着山路,徑直來到峰頂的落芳居前。
便見一道青色的人影正提着長柄銅壺,躬身為屋前花田裡的花兒澆水。
“師叔。”
曲河朝人行了一禮。
“你來了啊,覺玲。”
葛木榆直起身,将銅壺放在一旁,目光看向曲河微濕的雙肩和裳擺,語氣甚是親和。
“冒雪前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弟子來此,是想請教師叔兩件事。”
“哦?是哪兩件?”葛木榆臉上露出幾絲感興趣的神色。
“一是關于師叔予我的鎖魂石……”
“鎖魂石?可是出什麼狀況了?”
“沒有。”曲河搖搖頭,神情有幾分猶豫,“隻是仙宗大會迫在眉睫,我擔心自己的身體會有礙比試,所以想知這鎖魂石……”
葛木榆一語道破,“你擔心會有什麼隐患?”
曲河有些赧然地緩緩地點了點頭。
葛木榆淡淡笑了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俨然便是一個親和的長輩。
“鎖魂石雖是魔界之物,卻是難得的天材地寶,起死回生後,除了身上生出魔紋和對心性稍加有損,再無其他損耗。”
“不過軀體已是受創,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日内完全恢複,修為不如從前也在所難免,覺玲你不必過于挂懷。”
聽到不會有礙修為,曲河心中微松,點點頭,又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師叔。救命之恩,覺玲沒齒難忘。”
“這麼客氣作甚,”葛木榆輕笑出聲,負手擡頭,望着灰蒙蒙的天宇,似是歎息似是無奈,“誰讓我是你的師叔呢……”
話語落下,尾音寂寥,連笑都不似平常那般潇灑快意,帶着幾分心不在焉的落寞。
曲河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這位師叔的臉。
那張臉是帶着幾分疲倦的蒼白,雙唇也無甚血色。仰起的下颌消瘦,嘴角雖是習以為常地微微上揚着,雙眸卻是一片蒼涼,映着淡淡的雪光,隐隐透出幾分哀傷。
曲河順着他的目光仰頭看去。
結界外,仍舊靜靜落着雪,如棉如絮。
雪片還未觸及到結界,便消融散去,仿若被風吹散,散做千萬的蒲公英。
密密落下來的雪皆是如此。
“不是有兩件事要問嗎?還有一件是什麼?”
葛木榆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些有氣無力。
曲河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他,見對方仍舊仰頭看天,道:“是關于我師尊之事。”
聽聞是關于尹師道的,葛木榆身子一頓,扭頭看了一眼曲河,緩緩眨了一下眼。
“哦?你師尊怎麼了?”
“師尊他……”曲河思忖了一下,謹慎地選擇了用詞,“似乎修為有滞。”
葛木榆眼中有一抹流光劃過。
隻有短短一瞬,曲河沒能看清其中蘊含的複雜情緒,隻覺得那張臉有一瞬間變得很冷。
他還沒來得及生疑,眼前便又是那個和煦如春的師叔。
“你師尊修為已至巅峰,再進幾分,便是飛升,難如登天。故而偶感凝滞,實屬正常。”
葛木榆耐心解釋,說完卻見曲河仍是一臉擔憂的模樣。
“師尊他……曾連日有靈力外洩的情況,這是為何?”
曲河本無意向别人吐露自己師尊的修煉狀況,但心中實在牽挂,又不敢親自去詢問本人,隻好向他信任的、擅長醫術的師叔請教。
想問,是不是因為他的存在,攪擾了師尊修煉?
不然,師尊為什麼要離開澄水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