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外洩?”
葛木榆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之色。
“你确定是靈力外洩?”
他又确認了一遍,原本淡然的面容忽然有些扭曲,形成一個詭異的笑。
曲河驚疑不定地點了點頭,心猛地提了起來。
他隻當靈力外洩隻是心思不專,應無甚大礙。但師叔反應如此奇怪,莫非師尊其實是受了什麼很嚴重的傷嗎?
曲河想不通還有什麼能讓師尊受傷?
尹師道雖未飛升,但在曲河心中已成神。
就算修為不進反退,也是天下第一人。
曲河不知,心思不定,靈力外洩,放在尋常修士身上,或許隻是一時的心浮氣躁,但若是尹師道這種大能也如此,卻是近乎走火入魔的危險。
葛木榆卻沒打算把這種危險後果告知曲河,隻是心中感到些許詫異疑惑。
不知是什麼撼動了尹師道自生來就堅如磐石的道心?
是面前這個人嗎?
他倒是有些好奇這位師侄與那位天啟國皇子之間的事了。
“隻是靈力外洩而已,師兄修為止步多年,偶爾急躁煩悶也不是什麼怪事。覺玲你不必如此擔憂挂懷,如今該把心思放在仙宗大會上才是。”
曲河向來相信自己的這位師叔,聞言,終于徹底放下心來,釋懷地呼出一口氣。
師尊沒事就好。
“對了,覺玲,”葛木榆笑容溫和,“你回來已有些時日,還沒來得及問你在山下的日子,你跟那位……”
撲簌一聲,自頭頂上空響起。
那聲音甚是輕微,葛木榆卻靈敏地捕捉到了,話音戛然而止。他神情一僵,猛地擡頭看去。
便見頭頂的結界某處,因為供應的靈力不足,塌陷了一塊,仿若破了一個洞的布,紛紛雪花正自那處呼呼灌進來。
瞧着那回旋飄落的雪花,葛木榆原本帶着幾分疲倦的面容變得越發蒼白,甚至帶了幾分罕見的慌亂。與平時的雲淡風輕大相徑庭。
仿佛那落的不是雪,而是什麼令人驚怖的物什。
葛木榆雙手發顫,凝聚着靈力,細細的一道往那缺漏處彙去。
然而那道靈力卻隻是如泥牛入海,缺口仍是存在着,不見縮小。
支撐整個結界已是耗盡了他大部分靈力,再分出一道,已是力不從心。
見風雪猶自不止,周身都能感受到漸深的寒意。葛木榆額上滲出冷汗,雙唇微微發顫,手背筋骨繃起,狠下心來,正欲一鼓作氣,身旁忽有一道帶着些許冷寒之氣的靈流沖天。
靈流彙入缺口,一點點将缺口填補,又将其恢複成了一個靈光流動的、完整的結界。
葛木榆愕然扭頭,看到曲河收回了手,神情恍然。
曲河滿臉不解:“師叔,你這是何必?”
隻是雪而已,何必如此消耗靈力,做到這種地步?
結界已然完整,葛木榆搖頭苦笑,頹然垂下手,沒有回答曲河的問題,隻是道:“多謝你,覺玲。”
語氣神情雖淡,卻格外真誠認真。
曲河誠惶誠恐,忙道:“舉手之勞而已,師叔客氣了。”
葛木榆複擡頭,看向結界外紛飛的雪。
曲河想起對方未說完的話,道:“師叔方才想跟我說什麼?”
良久,才聽到回答。
聲音輕而無力,虛弱地仿佛耗盡了最後一滴心血。
“沒事了,你隻管從前如何,現在如何便好。”
從前他如何?現在他又如何?
曲河走在下山的路上,許久都未想明白這句話。
走在山路上,山路兩旁草木深翠,綠的發黑,葉片萎靡,看起來很是沉悶。即使是有結界相護,避免了葉落蕭瑟。然而個人強行逆轉四時,終究抵不過天地的自然之氣。所謂的綠意生機,隻是浮于表面,内裡最終仍是向枯萎靠去。
“難得看到結界露了一處,還以為終于能見到雪了,沒想到師尊這麼快就補上了,連這麼點雪都容不下。”
“沒辦法,等雪停了,咱們再偷偷溜出去賞雪吧。”
隐約的人聲遙遙傳來,是葛木榆的弟子在抱怨。
曲河走出結界,擡頭望天。雪變小了些,但仍未停。
他忽然又想起師叔那張蒼白黯然的臉。
想來師叔此生都不願欣賞這天地一片白的雪景了。
曲河低下頭,朝玉瑤峰的方向徐徐走去。
茫茫天地間,他身影單薄挺直,衣衫在寒風中飄飛。不多時,便又落了滿身的雪。像個孤寂的雪人。
這一回去,再離開玉瑤峰,便是在仙宗大會之時。
此時他沒有想到,許久之後,當他再次踽踽獨行在雪地間,駐足空回首,會恍惚地問自己。
那時會想到自己的人生竟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要是自己沒有不自量力地去參加那仙宗大會,是不是就可以在荊門山宗内平靜過完一生了?
要是……
要是他早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