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河的眉眼嘴角垂了下來。
比委屈憤怒更可怕的,是無人作伴的孤寂感。
心中被各種念頭糾纏堵塞着,開口想說什麼,雙唇微啟,半晌,卻隻是發出了一身歎息。
胸口又隐隐作痛,牽連着全身上下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曲河呼吸發顫,收起劍,一步一步來到床邊,身子一軟,斜斜倒在了床上。
他深深合上眼,未退外衣鞋履,就這般睡姿不端地躺在了床上,好似隻是小憩一會兒。
然而實在是很累,身心都疲倦。
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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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河一向勤于修行,一天中的大部分時辰也用于此,隻在夜色最深最濃重的幾個時辰裡休息,希望有一日能夠實現勤能補拙。
他從未在白日裡昏睡這麼長時間,因此醒來時,看見漆黑的夜色,茫然愣了許久。
而後回過神來,心中下意識地驚慌失措,隻是想着耽擱了修煉,連忙撐着胳膊坐起身。
有什麼自身上滑落,曲河低頭看去,見是不知什麼時候蓋在身上的被子。
被子平展地蓋在身上,曲河回想着睡前之事,一時有些茫然。
溫暖的熱氣自身體與被子的間隙逸出,曲河打了個冷顫,不禁瑟縮了一下身子。
玉瑤峰冷寒,夜晚更是如此。
前幾夜因師尊靈力外洩引起燥熱,他沒感覺到這般寒冷,如今師尊離開,寒意便肆無忌憚的侵襲而來。
曲河吐出一口白氣,發着呆看其緩緩消散開。
也許是他睡時覺得寒冷,自己将被子扯過來的吧。
露出被子的身體很快涼了下來,曲河攏了攏被子,将自己完全裹在被子裡,緊緊裹着,緊得仿若一隻蠶蛹。
醒來再無睡意,他呆呆坐在床上,無力地微歪着頭,瞳孔茫然地散開,失焦地看着眼前什麼也不存在的虛空處。
就這樣靜靜地等待着,靜靜等待着,等待着被子的溫暖透過衣衫、透過肌膚,傳進寒涼的心底深處。
他什麼也不去想,腦中空白一片。
心裡明明那麼空,敲一下就會有沉悶悠長的回響,卻依然堵得喘不過氣來。
等今晚過去,明天一早他就繼續修煉,絕不會再如今日這般偷懶。
絕不會偷懶……
曲河這般想着,重複念叨着,不知不覺嘴裡依稀發出嘶啞的氣音,在空蕩的屋子裡模糊響着。
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好像是在說給别人聽。
一遍遍,不斷重複着。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刻,戛然而止。
曲河雙唇微啟,臉上露出幾分訝然,散亂的目光重新聚焦。
他試着深深吐出一口氣,眼前卻并沒有白氣出現。
曲河緩緩松開了緊攥出褶皺的被角,被子自身上滑下,溫暖氣息逸散,他卻再沒有冷到發顫。
澄水閣内的冷寒之氣,不知何時,漸漸退去了。
溫度溫良适中,甚是柔和。
曲河下了床,靜靜站着,聽覺重新恢複靈敏,他似乎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是……師尊回來了嗎?
腦中閃過這麼一絲想法,曲河暗淡眼眸中霎時凝聚出一點光亮,不由屏住呼吸,凝神聽去。
依舊是沒有聽到那細微綿長的吐息聲。
良久,緊繃的肩膀緩緩松下來。曲河失望地垂下了眼眸。聽着自己雀躍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
他邁步走出了屋子。
依然是來到玉湖邊,在石上坐下,無知無覺地看着湖面柔和的漣漪。
一圈一圈,蕩到他的面前。
澄水閣外的空氣也甚是溫和,并不傷人。
沒有冷寒的風,沒有冰涼的雪粒,地上也沒有将要凝結的白霜。
隻是溫和。
明明師尊不在,亦無靈力外洩,玉瑤峰頂卻還是這般異常。
曲河無心再去探究這異樣,隻是緩緩伸手,探到湖面,指節輕輕觸了觸那漣漪。
湖水溫涼,刹那間,讓他恍惚想起昨夜那個熾熱黏膩的夢境。
曲河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站起身,看着湖面,舉步走入了湖中。
他走得很慢,很安靜,幾乎沒有攪起什麼水聲。
湖水打濕他的衣擺,漫過膝蓋,纏上他的腰際,攀上雙肩。
而後他身子向前傾去,徹底墜入了湖中,讓湖水淹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