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河向屋中看去,卻看到尹或月正站在院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這個方向,似并未被聲音吸引。
斷斷續續的呻喚聲不斷自屋中傳來。
曲河注意力轉移,一時沒有細究對方那雙眼中的深意。
屋中人受傷了嗎?
曲河眉頭微皺,快步向虛掩的房門走去。
然而越是走近,心中疑惑越重。
若敏的聲音有些奇怪,并非完全是痛苦,其間夾雜更多的,竟似是愉悅。
随着離房門越來越近,曲河越發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他心中感到古怪,腳步遲緩下來。
直到視線終于穿過門縫,窺見了屋中的場景,身子猛地一震,猝然停了下來。
曲河的瞳孔猛地縮成一點,呼吸凝滞。
屋内,白花花交|纏的兩人身影刺進了他的雙眼。
地上是散亂堆疊的宗内弟子服,布滿皺褶的兩件衣衫暧昧地糾纏在一起。
屋中二人均未察覺到他的到來,狂亂動作未止。
若敏躺在床上,側過臉,陷入情|欲的绯紅面容清晰地呈現在曲河面前。
他眼眸眯起,紅豔的雙唇微張着,裸|露的身子像風雨中颠簸的小船,顫顫巍巍。
屋外,有着同樣面容的曲河亦因震驚而微張雙唇,臉色慘白,身子顫抖不止。
他身體僵硬到極點,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眼中所見,耳中所聽,好像是他做的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尹或月就站在院中,一動未動,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将他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屋中人忽然一聲悶哼,俯下身,低聲纏綿地喚了一聲。
“覺玲……”
這一聲仿佛帶着悶熱氣息的暧昧呼喚,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曲河猛然驚醒,找回了身體的知覺,滿臉驚恐愕然,踉跄着後退了兩步,而後慌裡慌張,逃也似的離開了小院。
尹或月緊随在他身後追了上去。
曲河跑得很快,跑出了很遠。那原本令他懷念不已的小院一瞬之間,仿佛便成了一個張着腥臭巨口要吞噬他的怪物,讓他心生恐懼,讓他避之不及。
“覺玲……”
呼喚聲自身後傳來,卻渺遠地仿佛來自天際,從耳内劃過,未留下任何痕迹。
跑、跑!離開這兒!
他腦中隻有這一個聲音在響着。
跑了許久,不知跑出多遠,曲河才怔怔地停了下來。
他唇色蒼白,氣息不穩地扶住了身旁的樹,微微躬下了身子,胸口劇烈起伏。
尹或月追了上來,好整以暇地站到一旁。
曲河低着頭,一頭烏發垂下,擋住了側臉。
尹或月看不到他的神情,隻當是曲河乍一看到那種肮髒之事,受了莫大的刺激,一時不能接受。
“覺……”尹或月一頓,将那念慣了的名字改了口,“大師兄。”
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不堪場景,尹或月嘴角噙着嘲弄的笑,仿若閑聊一般道:“師兄莫怪,惠舟師弟與那妖物早已兩情相悅,私下往來是常事,今日被我們撞見,也是不巧。想來……”
他臉上帶着得意譏諷的笑,奚落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曲河打斷。
曲河扶着樹,身子劇烈一震,神情扭曲,竟是直接張嘴嘔了出來。
見狀,尹或月身子一頓,臉上神情愣住。
體内惡心之感翻江倒海,曲河吐得越發狠了。然而他腹中空無一物,隻能吐出一些酸水,直吐得喉嚨酸苦。
他的鼻息中似乎還殘留着那難聞的酒氣,萦繞不散。
那劇烈晃動的兩條腿以及那不斷聳|動的身影,讓他頭暈目眩,惡心不已。
一想到那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露出那種神情,他内心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排斥之感。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覺得是自己躺在了那張床上。并非如以前那般靜卧休息——而是承歡他人身下。
頓時冷汗齊出,胃裡更加翻湧。
而後便想到類似的處境。在天啟國時,那绯衣少年太子,設計将他迷在床上,壓在他身上時露出的癡迷眼神。
那般灼熱,那般露骨。幾欲成為他的夢魇。
清心寡欲修道多年,他本對這情|欲之事不甚了解,隻道是道侶之間,情至深處,自然為之。
因為在皇宮的經曆,他本對此種事的印象蒙上了一層陰影。直到無意撞見方才那一幕,才知是這種糜爛渾濁之感。
于是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厭惡傳遞到身體上,讓他狼狽地彎下腰作嘔。
似乎這樣做,便能将那些令人不适的記憶和感覺排出體外。
“覺玲……”
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拍着他的背部。
尹或月自愕然中回過神,所有傲然譏嘲的神情盡皆消去,下意識地如往日那般關心起了面前人。
然而尹覺鈴是曲河,而不是撒嬌依賴他的若敏。雖是面容一樣,人卻截然不同。
曲河的惡心排斥之感仍盈在心頭,像一隻驚惶害怕、渾身豎刺的刺猬,被他乍一觸碰,雙肩一顫,反應劇烈地揮臂擋開了尹或月的手。
而後直起身警惕地後退幾步。他沉浸在情緒中,滿臉防備嫌惡。
尹或月神情露出幾分空白,看着曲河的表情,心中一刺。
曲河對此事反應如此劇烈,超出他的預想之外。
除了知道曲河因撞見此事感到尴尬窘迫的正常反應外,他還窺見了一點。
——曲河對男子之間的情|愛是厭惡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