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平審視的目光沉沉肅然,打量了曲河許久。良久,道:“你說你遇襲,且将此事細細說來。”
曲河便将深入山洞,被藤蔓纏住,而後被一劍自後穿心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一劍穿心,此等殺招,你如何得救?”
師伯是在質疑他的傷勢。
盯着衆人心思各異的目光,曲河默然一瞬,隻感覺如芒在背。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擡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臉上那過于妖異詭谲的花紋。
而後一鼓作氣,扯開腰帶,雙手拉開衣襟,露出了整個胸口。
青年胸腹薄肌青澀流暢,一道猙獰的陳舊疤痕宛如蜈蚣般卧在他的心口處,邊緣隐隐泛着嗜血的紅。
“鎖魂石?”
蔣平臉上閃過幾分詫異之色,眉頭擰的越發緊,眉心已然多了兩條豎紋。
尹或月滿臉驚愕地盯着那傷口,少頃,移開目光,問道:“師伯,鎖魂石是何物?”
蔣平神情複雜,為幾人解釋:“此物源自魔界,有起死回生之效,甚是稀有,且生于魔界險境,饒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也極難取得。”
說完,他看着曲河,眸光越發銳利。
“看來,救你的,并非尋常人。”
曲河一言不發地穿好衣衫,重新戴上了面具,維持着沉默。
“既是如此,為何不回宗門?”
曲河神情恭謹,道:“弟子在凡間追查兇手,故而沒能及時回宗門。”
蔣平神情依舊嚴肅,“追查兇手之事,豈可由你擅自做決定!甚至都不傳信将此事告知宗門……”
“師兄,可否容我替覺玲說一句。”葛木榆搖了搖扇子,溫聲打斷了他。
蔣平抿緊了唇,看向他。
“覺玲并非是自作主張,他先前已然傳信于我告知此事——是我讓他不要聲張的。”
“為何?”
“覺玲遇襲之事太過蹊跷,在查清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且此舉亦可讓兇手放松警惕,對追查有利。”
“那你可查到眉目了?”蔣平冷下了臉色。
“自然。”葛木榆彎了彎唇,“覺玲雖被妖物引去,可卻不一定是被妖物所殺。”
蔣平道:“魔修或其他心懷不軌的修士都有可能。”
“或許也有可能是荊門宗的人幹的呢?”
葛木榆搖了搖手中扇子。銀質扇面折射的冷光映到他的眼眸中,顯得那彎起的眸子冷了幾分。
話出,在場衆人愣了一瞬。
空氣似乎凝滞了下來。尹或月、尹原風和尹惠舟均是一臉驚愕之色,互相看來看去,神情均冷了下來,帶了幾分打量與防備。
蔣平眸光緊盯着葛木榆,一字一頓道:“由頤,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沒有。”葛木榆似是無奈地撇了撇嘴角,搖了搖頭。
“那你早就知道這個尹覺鈴是假的?”
“沒錯。”
“你就任他待在宗門裡?”
“我探查過他的靈脈,隻是一個有了靈識的草木妖物而已,未開多少靈智,對宗門構不成什麼威脅。”
“到底是誰,是誰派你來的,是誰要害大師兄?!”
尹惠舟似是再也忍受不了這樣互相猜忌的感覺,松開緊握的雙拳,一把提起尹覺玲的衣領,青筋暴起,厲聲質問。
尹覺鈴哭出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惠舟……”
整個屋子陷入喧鬧中,曲河無動于衷地垂眸站在原地。身處讨論的中心,他卻好似一個局外人一般,隻是靜靜聽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然而表面雖平靜,他的心跳卻是一點點加快,變得慌亂無比。
雖低着頭,他卻是能感受到那一直在自己臉上停留的目光。直白毫不掩飾,如火在炙烤一般。
他知道,師尊是在打量他,或者說,在打量他臉上那詭異的花紋。
鎖魂石來自魔界,師尊或許是在想他跟魔界有沒有關系吧。
思及此,曲河頭垂得更低了,心裡越發揪緊了。
他不敢看到師尊那懷疑冷漠的異樣目光。
風自外吹來,曲河感到被冷汗洇濕的後背一陣發涼。尹覺鈴的哭聲還在回蕩整個屋子,透出幾分喧鬧。
蔣平捏了捏緊皺的眉頭,“執夙,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話出,少頃,卻是沒聽到回答。他疑惑地扭頭看去。
便見尹師道那過于專注的目光又移到了曲河身上。
尹師道極少這樣盯着一個人。
他不知尹師道是察覺到了什麼,又問了一遍。
尹師道眼睫輕顫兩下,回過了神。他輕飄飄看了哭着的尹覺鈴的一眼,目光又落到了曲河身上。
“你想怎麼處置?”
那詢問的語氣很輕,聽起來格外纏綿溫柔,與平時的淡漠大為不同。
聲音一出,連尹師道自己都愣了一下。
曲河聽到這溫和的詢問,有些怔愣地擡起了頭。
師尊好像沒有要質問責怪他的意思。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曲河的身上。
尹覺鈴得知自己的命運在曲河手上後,也止住了哭聲,一雙含淚雙眸看了過去。
屋中靜谧,那道道目光成了一股壓力。
刮過湖面的濕潤的風自後吹來,隐隐帶着侵骨的寒意。
曲河感受着皮膚上傳來的涼意,心底茫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撲了過來。
——是滿臉淚水的尹覺鈴。
曲河下意識伸手扶住了他,沒讓他倒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