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阿河……别睡,爹一定能讨到吃的,很快就有吃的了……”
眼前一片昏黑,曲河不由一陣恍惚。
爹……
爹來看他了嗎?
耳邊人聲吵鬧,各種混雜的腐爛的、窒悶的氣息沖入鼻腔。
“聽着,爾等賤民。誰學狗叫學得最像,這個燒餅,就是誰的!”
一道尖銳不屑的蓦地聲音響起,如針紮般刺進耳中。
曲河皺了皺眉頭,感覺一雙手将自己靠在了牆上。
“汪!”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勉強睜開眼,看到自己父親笨拙狼狽地撲到一架步辇前,跪伏在地,沖着步辇上那穿金戴玉、衣着華麗的人吐舌學狗叫。
曲河心中蓦地一痛。
然而如此折辱之事,卻相繼有越多披頭散發,衣衫褴褛的難民撲上前争相去做。
好一陣兒,那燒餅才随着一陣尖銳嘲諷的笑聲被扔了下來。
他看着自己父親飛快将那燒餅壓在身下,其他想要搶燒餅的人飛撲過去,一層層壓的他密不透風。
曲河眼圈一紅,喘着粗氣擡頭惡狠狠看向步辇上的人那扭曲嘲諷的笑臉。
那仿佛看畜生雜耍般的臉逐漸猙獰模糊,扭曲了成了另一張神情高傲的矜貴面容。
“還給我!”
氣度華貴的少年眉頭皺起,不耐煩地伸手将曲河手中的紅色玉石奪走。
“這是我……在地上撿到的……”
少年的曲河慌張無措地解釋着,卻隻見今日新入宗門的二師弟冷冷扭過頭,華麗衣袖一甩,再不看他一眼。
曲河隻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其餘兩個師弟同樣面色不虞的離他而去。
為什麼……
他隻是撿起了自二師弟身上掉落的紅色玉石,見其好看問了一句而已,為什麼要用那種目光看他?
好像是他做賊偷的一樣……
曲河進了荊門山宗,成了執夙仙尊唯一的内門弟子,住在遠離主峰的玉瑤峰,平日與旁的子弟幾乎沒什麼交流。
就這樣過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師弟。曲河以為自此可以不再孤獨了,心中喜悅,承擔起身為大師兄的責任,熱情為師弟們引路。
因為平時沒人說話,所以他在向師弟們介紹荊門山宗時,嘴裡說個不停,好像要把一年沒說的話都說出來一樣。
直到少年的尹或月黑着臉,一臉嫌惡地說了聲:“還給我!”
曲河好似被人當頭打了一棒,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怔愣良久。原本激動的神色一點點黯淡下來。
他與父親乞讨流浪,嘗遍人間冷暖,知人分三六九等,有雲泥之别。
尹或月那嫌棄和厭惡的神情,就跟那些騎馬乘轎,從他們身邊路過的人一樣,一下子打破了他心中師兄弟之間團結友愛的幻想。
尹或月三人樣貌、氣度、談吐俱是不凡,一看便均是出生權貴。一舉一動頗為從容,與剛入宗門時的畏畏縮縮的他完全不同。
少年的曲河恍然大悟,神情由失落歸于漠然。
生來地位格局不同,權貴是權貴,貧民是貧民,就算入了同一個宗門,拜在同一個師尊座下成為了師兄弟,也不代表他們是同一類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周圍景象蓦地扭曲變色。
“大師兄,你走神了。”
青年尹或月俊秀驕矜的面容突然出現在面前。
曲河一驚,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緊接着便被對方一掌拍飛了出去。
他摔倒在了白石地面上。
側頭看去,便見師尊靜立于高台之上,雪衣不染纖塵。神情沒有半分波動,隻是淡然搖了搖頭,緩緩道。
“資質平平。”
一瞬間,好似有什麼刺透了他的身體,将他釘死在了地面上。
曲河沒了爬起來的力氣。
“我猜他就要輸給尹或月師兄,果不其然……”
“其他内門師兄弟也就算了,我修為跟他不相上下,憑什麼他是執夙仙尊的弟子,而我隻能是個外門弟子?”
“邪卻在他手裡簡直是暴殄天物,他怎配這種好劍?”
“這樣的平庸之才,執夙仙尊當初為何要将他帶回來收為弟子?”
“資質平平無奇,言行也頗俗。你們知道嗎,前日有人看到他的饅頭落到地上髒了,他竟是直接撿起來就吃了。”
“宗裡沒給他管飽飯嗎?地上的都吃,真是丢執夙仙尊的臉!”
“他能做出那種事也不奇怪。”
……
諸多話語萦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許久,才被一聲廖亮的雞啼聲所取代。
曲河猛地睜開眼,從床上翻坐起身。
淡淡天光從窗戶透進來,照亮這個雖不大卻仍顯得空蕩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