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淩一問他,“最近怎麼了,感覺有很多心事?”
一個月前,他就發現了。
突兀的「絕交」、回避的目光、今早醒來好些,卻又好像比從前更依賴自控。
季少虞又想躲避視線。
淩一握住後脖的四指不動,大拇指往前一探,抵住他欲将埋低的下巴,稍稍用力,擡起臉,與自己對視。
下起雨。
季少虞被擒着避無可避,隻好開口:
“怕你被我姐姐抓走,關在地下室裡做苦力。”聲音比身後的秋雨還輕。
聽到這句話,淩一下意識地想反駁說不可能,但他卻看見了季少虞臉上的認真。
周圍躲雨的人越來越多,廣場上撐起五顔六色傘,在雨水中流動。
季少虞察覺到衆人看過來的眼神,似乎是有人認出了淩一。
他趕忙拂開淩一的手。
“好了,我亂說的,走吧。”
話音剛落,他的手腕被淩一握住,下一秒,撞進了寬闊溫暖的懷抱。
淩一垂着的手擡起,摟上他的肩。
“我明天就去上自由搏擊。”淩一說。
季少虞睜大了眼,驚訝地看着他。
淩一嘴角勾起,向他保證:“這樣,就算被你姐姐抓走了,我也會很快逃出來去找你。好不好?”
雨勢越來越大。
季少虞的心越跳越快,好像無論他提出什麼奇怪的要求,淩一都會無條件滿足他。
這種在季少虞人生裡常常發生的事情,卻因為是淩一而不一樣。
他的親人會因為血緣這麼包容他,他的傭人會因為他付工資而這麼包容他,而他給淩一的能是什麼呢?
好像,什麼都沒有。
淩一隻是喜歡他。
“好。”季少虞說着,紅着耳朵,輕輕推開他,“你,你最近肯定都沒鍛煉,胸肌摸起來都沒那麼舒服了。”
此話一出,遭到淩一毫不猶豫的反駁。
“不可能。”
“就有就有!”
淩一沉默幾秒,點頭說好,會加強鍛煉。還問他,有沒有其他要求。
季少虞轉過身不看他,搖頭說沒了。
他們在同在躲雨的江大學生好奇和八卦的目光裡站了會兒。
淩一有意無意地朝他靠近。
季少虞雙手抱胸,一個勁兒地躲,眼看就要紮進雨幕裡,腰被身旁的人摟住,小聲問他躲什麼?
季少虞臉紅得像熟透的桃。
大多時候,淩一是不經撩的那個,像剛結的青桃子,澀口地躲着他;可淩一一旦主動靠近他,季少虞卻變成了那個可能随時被吃掉的桃。
終于挨到了接他的車來。
司機從車門裡抽出傘,走到季少虞面前,将他護送上後座。
坐上車,他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跟上來的淩一。
淡粉色,還有若有似無的青檸羅勒的清香,是季少虞常用的身體乳的味道,他曾無數次聞到過。
“這是什麼?”
季少虞看了他眼,說:“幫我把這個交給依依。”
聞言,淩一瞬間站直了身體,擰眉問:“分手信?”
他的表情實在好玩,季少虞忍不住逗他:“不告訴你。”
司機關上車門,繞去駕駛座。
季少虞按下車窗,笑道:“不要偷看哦。還有——”他沖着淩一勾了勾手指。
淩一擡手撐在勞斯萊斯車頂,彎腰靠近。
下一秒,黑色鴨舌帽蓋上他被雨絲染濕的發絲。是他曾給季少虞戴上的那頂。
“要記得想我。”季少虞微微側頭,睫毛掃過他的臉頰,甜甜喊了聲,“哥哥。”
車開走了。
季少虞那聲哥哥甜得他腦子暈乎乎的,可是——
我不是你哥哥。
淩一壓了壓帽檐,憋着口氣,急忙跑回屋檐下拆信。
想要盡快看到小魚寫了什麼,但又生怕弄壞,能左右同時寫字的手,此刻卻有些狼狽,仿佛不是在拆信封而在剝石榴籽兒,一顆顆,小心翼翼地剔。
剝了許久才剝開。
「親愛的男朋友:
當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是你沒有回我消息的第28天。
對不起,如果是我說出口的話傷害到了你,我很抱歉,對不起。有時候,我們都會因為身不由己,做出或是說出傷害到對方的事和話,但我想要告訴你,當我傷害到你的時候,我和你同樣難過。
我喜歡你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發生得更加猝不及防,卻又好像理所當然。喜歡你是我人生裡做出最大膽的決定,也是我無比肯定的決定。
因為,我的男朋友很好。
如果,以後的某天,我再次做出讓你難過的事情,請你也一定記得這絕非是我本意,因為傷害你,就是在傷害我自己。
因為,我是那麼喜歡你。
你的男朋友:小魚」
捏着信紙的手微微發顫,淩一的指尖反複摩挲被他捏得起皺的信紙邊緣。
他一字字、一句句看了一遍又一遍遍,過目不忘在此刻失效,隻想用最笨的方式記住。
淩一喉結滾動,将信紙折好,往後走,卻不小心撞到人,連連道歉。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台階坐下,再次将信紙展開。
又看了一遍。
雨勢減弱。
隽秀字迹如砸落地面的雨滴,撞進他的眼裡。
耳尖酡紅,是從鼻尖蔓延而出的酸意燒的。
淩一喉結滾動,别過臉,擡手蹭着鼻梁,眨眼也沒能掩住帽檐下紅起的眼眶。
四年了。
這是他喜歡季少虞的第四年。
關在玻璃罩裡的蝴蝶,終于在第四年撞碎,飛向他也喜歡他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