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斯無視了一衆虛與委蛇的大人,灰色的眼睛尋找着雷古勒斯。幾乎沒怎麼費力,他就在格外空曠的休息區找到了看上去心情不錯的雷爾。
他直朝着那個方向走過去,發現除了雷古勒斯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坐在那裡。
男孩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相貌英俊,額前留着碎發,襯出他溫和的眉眼。他臉上并沒有像其他純血那種一貫嘲諷傲慢的表情,反倒看着格外有親和力,正相當有耐心且認真地聽着雷古勒斯說話。
察覺到他的到來之後,那個男孩擡眸,叫了他的名字,他也剛好對上了那雙熟悉的藍眼睛。
西裡斯終于想起了這個有點陌生的男孩是誰。安塞爾·伯斯德,伯斯德家的獨子,弗洛倫斯·伯斯德的哥哥,安多米達的前未婚夫。
他曾在四年級時參加了他的葬禮。
這麼說——西裡斯的目光移向正閉目養神的少女——
她擁有和她的哥哥相似的長相,眉眼卻更鋒利凜然,嘴唇嫣紅,呈現出一種淩冽的美豔。
在他的視線落在她緊閉着的雙眼上時,少女似有所感地睜開了眼。
一雙波光粼粼的蒼藍眼睛。
“好久不見。”藍眼睛的主人伸出手,精緻的面容流露出懶倦,蒼白的膚色讓西裡斯回憶起阿茲卡班那具冰冷的//屍//體//。
的确,好久不見。
甚至無法寒暄,陌生到極點的兩人一時無言。西裡斯扯下了深藍色的領帶夾,心不在焉地來回抛擲着,分出注意力聽雷爾與弗洛倫斯的雜談。
“我聽媽媽說,你分進了拉文克勞?”
拉文克勞?
西裡斯的腦海中閃回了一個穿着銀綠校袍的身影。她個子高挑,神情高傲,微微擡起下巴,露出纖細的脖頸,藍眼睛裡流露着對一切都不屑一顧的睥睨姿态。
那是一個絕對的純血主義表情,仿佛刻在了她好看的那張臉上,可居然一點也不顯得刻薄,反倒有種别樣的美感。
他曾仔仔細細地觀察過弗洛倫斯的這幅表情,因為詹姆曾開玩笑地評價道:
“哥們兒,知道嗎,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和斯萊特林的那個伯斯德像是親姐弟,你倆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那雷古勒斯可是得高興壞了,他一直覺得伯斯德比起貝拉特裡克斯還像他的姐姐,畢竟哪怕在斯萊特林你也很難找到這麼一個真的把純血主義當成信仰的人。”西裡斯那時不屑地回答着。
這樣的弗洛倫斯,怎麼可能會在拉文克勞?
他很難掩飾自己的驚愕而不去看她,等他反應過來時,質疑的話語已經說出了口,隻來得及吞回最後幾個音節。
但他發現,這已經晚了。
藍眼睛裡先是驚訝,又浮現出憂郁和痛苦的神色,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他什麼都明白了。
他曾與這雙眼睛在無數個瞬間對視,以彼此的眼睛作為标志來辨别狹窄的過道是否又有攝魂怪來吞噬回憶,帶來苦寒。
現在,他們終于都穿過光陰的空隙,逃離了暗無天日的阿茲卡班,逃出了苦澀晦暗的十二年。
還能若無其事地再說幾句話嗎?把那些杖尖相對的日子都抛棄,把那些回味痛苦的歲月都銷毀。
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嗎?可那些又的的确确、根深蒂固地深植在靈魂裡——無論是劍拔弩張的對峙還是聊以慰藉的怅然。
哪怕隻要有一個人不記得這些,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堪。或許不過隻是擦肩而過,就像曾經在霍格沃茨的時候一樣,視彼此為過眼雲煙。
他們因為不可言說的秘密而走得更近,也因無人知曉的過往而離得更遠。
西裡斯沉寂的思緒被弗洛倫斯有所動作的手打亂,她的左手從僵硬停滞的狀态下解放出來,禮服長裙的袖口因手臂的伸展向後滑去,将要露出那一小截左手手腕。
他腦海中閃過破爛的囚服袖口裸露出的一小塊蒼白的皮膚,那上面有一個醜陋的黑魔标記。
“西裡斯?”這道聲音宛如驚雷,将西裡斯喚醒,他轉頭,看見雷古勒斯疑惑的眼神。
他循着雷古勒斯的視線回頭,發現有一隻手緊緊地隔着禮服袖子锢住了纖柔的手腕。于是難得慌張地匆匆松開手,袖口也就此滑了上去。那截白皙的小臂上,隻有一個環狀的紅色痕迹,看上去分外顯眼。
他說不準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看到那光潔而空無一物的左前臂時,感受到了後知後覺的後怕與慶幸。
他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拉文克勞的選擇本就意味着某種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