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難過的,卻又顧不上難過了。
她沒有像話本說的那樣不得善終,這結局,她改寫成功了。
渾渾噩噩的,吳玉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帶回了丞相府。
丞相府内,夜色如墨,吳治的面容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陰鸷,他緊攥着吳玉竹纖細的脖頸,如同攥住了一隻無力掙紮的蝶,質問那半本關乎生死的賬本下落。
吳玉竹倔強地昂着頭,雙唇緊抿,不肯說一個字,那份堅韌,如同寒風中屹立不倒的竹。
陳姨娘,那位名義上的慈母,淚眼婆娑,她陪伴在吳治身邊這麼多年,兩人之間還有些情分。
見吳玉竹快要喘不過氣的樣子,她哭着求吳治放手。
吳治怒視着她道:“她若将另外半本賬本交出去,你我都别想活命。”
陳姨娘抹了臉上的淚,提議道:“老爺,不如送玉竹去三清觀住一陣子,等一切塵埃落定,再接她回來,她一個弱女子,肯定掀不起什麼風浪。”
吳治拂袖:“今晚就把她關回柴房去,明日送她上路,誰也不許給她飯吃。”
夜幕降下,外面天雷滾滾,亮色的閃電像一條活靈活現的龍,在雲層裡穿梭,若隐若現。
風雨欲來,豆大的雨珠打落在青石闆上激起一層水霧。
吳玉竹在柴房裡冷得縮成一團,衣衫單薄,她隻能盡量抱住自己,忽然,一柄帶血的劍出現在她的眼前,吓得她汗毛直立。
擡眼一看,執劍之人是孔冰,她一身夜行衣,頭戴黑色帷帽,目光冰冷,似要活剮了她。
燭光火苗跳動,沉默了良久,吳玉竹開口道:“你來找我報仇啊?”
孔冰的劍又往前遞了一寸,口吻冷漠地質問:“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會為了吳玉秀殺我,我就不能為了自己殺他嗎?”
外面又響起了地動山搖的雷聲。
孔冰反問:“他如果想殺你,你能傷得了他?”
霍延趕來相府,用高韋的口供和丞相做交易,隻為換得吳玉竹安全。
孔冰咬牙道:“你根本配不上他的付出。”
吳玉竹嗤笑幾聲:“落子無悔,我從不回頭。你要殺我,我已無還手之力,這命你要拿便拿去吧。”
聞言,孔冰執劍抵住了她的喉嚨,下一瞬就要刺穿。
“你與其在我這浪費時間,不如到懸崖底下找找,說不定他還活着。”
見她絲毫也沒有一絲傷心難過,孔冰覺得殺了她也無用,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霍延。
話本的聲音又響起:“因為霍延選擇吳玉秀,就把他推下懸崖,真不愧是天生惡種。可你不是愛他嗎?”
吳玉竹站起身,心中仍然有些不服氣,她的确愛他,可這就應該向話本寫的悲催結局屈服,保全别人,犧牲自己嗎?
她什麼都沒有了,母親逝世,父親不愛,親母不疼,難道還要舍棄自己嗎?
話本又說,正是因為她不能為心愛的男人犧牲,所以才做不了女主。
吳玉竹發自内心覺得可笑,憑什麼要求她做出犧牲,任何時候,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起母親年輕時,喜好聽戲,最喜愛《孔雀東南飛》。
孔雀東南飛,十裡一徘徊。劉蘭芝為何會有悲劇結局呢?不正是她總在自我犧牲嗎?
倘若她是劉蘭芝,她就要□□自己的那一個,憑什麼要求她為焦仲卿死?她隻願為自己生,為自己死。
翌日一早,春桃就幫吳玉竹收拾好了包袱。
此去三清觀,也許會回來,也許再也回不來。
陳姨娘帶着吳玉秀來送她,眼眶泛紅,多說一句就要哭出淚了。
吳玉竹跟她本就無甚母女情分,隻當她是貓哭耗子,假惺惺地掉幾滴眼淚。
由春桃扶着上了馬車,她一副失了魂的模樣,任誰見了都要心疼幾分。
馬車在大街上骨碌碌地滾動,吳玉竹撩起車簾子,探頭看了一下人潮如織的街道,她鮮少出門,如今才發現京城是這般繁華模樣。
三清觀在景山附近,山路泥濘,一路上磕磕絆絆,快到夜裡,主仆二人才到三清觀。
三清觀離京城有些遠,達官貴人愛去近一點的相國寺,故而香火比不上相國寺,有一些京城的貴女,喜好清靜,每年都會來住上一段時日。
也有一些不祥之人,家中容不下,被送來修道,驅除邪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