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景王府大門前,桑故卿從袖中拿出了銀錢給他們,他們分了後,便散去了。
景王府大門緊閉,桑故卿見景王府無人迎接,便隻好親自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丫頭,那丫頭恭謹有禮道:“桑側驸馬,殿下有令,現在未時,若去洞房時辰尚早。殿下命您在景王府門口跪到戌時再進府。當然,如若側驸馬不想跪,奴婢是可以将和離書取來,隻要側驸馬簽字,便可離開。”
桑故卿依照自己的心意,他并不想回去。
因為,他好不容易嫁給了那個他晝思夜想了二十年的人,他又怎能半途而廢?
所以,他甯可受此大辱,也不願再回到國公府。
桑故卿雙手緊緊握住自己身側的衣服,一言不發,“砰”的一聲跪了下去。
沒辦法,誰讓她喜歡上了一個性格喜怒無常,猜忌心重的人呢?
其實桑故卿也明白,蘇江酒恨他,無非是因為鎮遠侯府的郁瑾瑜,可明白了又如何,桑故卿還是會這般執迷不悟的喜歡她,哪怕被拒絕,哪怕蘇江酒視他如敝屣,他也甘之如饴。
說起來也真是諷刺,燕國百姓人人都道,榮國公府的公子相貌極好,身段極佳。又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雖有點傻,但身份尊貴,論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上上品,不管是哪家姑娘娶了他,都願自降身份,将他當寶捧在手心裡。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被燕國萬千姑娘惦記的人,卻非要把自己的一生糟踐在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人身上。
記得出嫁前,他的貼身小厮阿七再三囑咐,說當朝景王可是個混世魔王,她若發起瘋來,六親不認,冷血無情。更何況,她并不愛桑故卿,而榮國公又隻拿他當聯姻的工具。所以,一定要想清楚,否則,一旦踏出了這個門,再想回頭,就難了!
桑故卿聽後,一笑了之,隻說了一句,“無事!”
其實,隻有桑故卿自己清楚,哪是無事,分明是他和蘇江酒已有了夫妻之實,所以才不得不嫁。再加上,好不容易盼到的機會,他又怎甘放棄。
猶記七年前,桑故卿已有二十六歲。
陽春三月,桃花開的旺盛。
桃林裡,蘇江酒正在習武練劍。她手腕輕輕轉動,劍光閃爍間,滿林桃花紛飛漫天。
蘇江酒的劍劍如霜雪,寒氣逼人,又似飛鳳,靈巧輕盈。
林中豔紅如霞,蘇江酒一襲白衣清冷高貴,長發如墨,身形清瘦,玲珑膩鼻,齒如瓠犀。
那雖不是桑故卿第一次看蘇江酒練劍習武,可卻是桑故卿最難忘的一次。
因為在那一日,蘇江酒第一次跟桑故卿說,“人人都說榮國公府的公子是個傻子,但我倒覺得,傻也挺好,至少你長的好看。桑故卿,等再過兩年,你若還這麼好看,我就娶你。”
桑故卿與蘇江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桑故卿在十歲那年見證了蘇江酒的出生,他陪伴了蘇江酒十六年,也愛了蘇江酒六年。
桑故卿怯怯的問了一句,“再過兩年,我都二十八了,你不會嫌我老嗎?”
“二十八還沒嫁人?那再過幾年,你豈不是嫁不出去了?罷了,再過兩年,無論你好不好看,本王都會娶你。免得你嫁給别人受苦。”
童言無忌,蘇江酒一句戲言,卻讓桑故卿當了真,記了一生。
桑故卿在二十歲時,因傻而被人欺負玩弄,蘇江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他一次,而也正是這一次,他就對蘇江酒一眼傾心,癡癡傻傻的他以為蘇江酒能護他一輩子,他還認為蘇江酒長的好看,武功高強,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自那日後,桑故卿一有機會便跑去找蘇江酒,蘇江酒練武,他就坐在一旁靜靜觀看,每次等蘇江酒練完武,蘇江酒都會請他去民間酒樓吃飯,有時候興緻好了,還會給他買一些好看的衣服送他,又或是帶他去騎馬射箭,帶他去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那段回憶,是桑故卿最開心的時光。
每每玩到夜半三更,蘇江酒就主動送桑故卿回家。
二十歲時他有了想嫁蘇江酒的想法。
二十六歲時,因蘇江酒一句話,他拼命保持身材,努力學文認字,習琴棋書畫。
隻可惜他太笨了,除了天生一副好皮囊外,其餘的他一樣也學不好。
他為蘇江酒做了太多,可蘇江酒心裡喜歡的是郁瑾瑜。
桑故卿二十七歲那年,蘇江酒就告訴過他,她喜歡郁瑾瑜,喜歡到不能自拔。
麟安五年,隆冬
十八歲的蘇江酒因直言頂撞蘇江月,被蘇江月罰在大雪天裡跪了一日,後是桑故卿将她扶進屋内的床上。
蘇江酒意識模糊不清,嘴裡虛弱的喊着冷,桑故卿便給他加了幾床被子,但還是抵擋不住嚴寒,桑故卿腦子不好,有些癡傻的他在再三思索後,便想着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蘇江酒。
而這一幕恰巧被偷偷跟在他們身後的桑滢所瞧見。
桑滢本就有心想把桑故卿送到蘇江酒身邊,用一段婚姻拉攏蘇江酒,所以,當桑滢看見桑故卿這般主動,便一時起了歹心。在他們的房中偷偷下了媚藥。
那時兩人都很年少,抵擋不住媚藥的猛烈來襲,一番幹柴烈火,狐綏鸨合,兩人生米煮成熟飯。
自那一日後,桑故卿更加喜歡蘇江酒。而蘇江酒卻總覺此事蹊跷,便派人在暗中調查。
直到蘇江酒十九歲那年,蘇江酒才知是桑滢故意為之。
自那後,蘇江酒就開始故意疏遠桑故卿。
這些回憶就像一個子虛烏有的夢一樣,如今夢醒了,他也該接受殘酷的現實了。
看着郁桑故卿下跪,小丫頭行了一禮,“側驸馬,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等會戌時,奴婢再來接側驸馬回府。”
那個丫頭關門的那一刻,桑故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傷與心寒,可即便心寒,桑故卿也還是好喜歡蘇江酒,喜歡她到無法自拔,哪怕蘇江酒這麼對他,他還是想嫁她!
可能是因為他傻吧,所以才對蘇江酒這麼死心塌地。
桑故卿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景王府大門徹底關閉後,他才閉上眼睛,雙眼掉下苦澀的眼淚來。
這是桑故卿自己的選擇,自己選的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就如阿七所說,一旦踏上花轎,便再難回頭!
好不容易熬到了戌時,可天空的雪又開始大片大片的落了下來。桑故卿的臉已凍的烏青,全身冰冷,連牙齒都在打顫。
雪落在鮮紅嫁衣上,冷豔刺骨,寒氣襲人。
開門的又是那個小丫頭,小丫頭扶着桑故卿站了起來,她恭恭敬敬告訴桑故卿,蘇江酒讓他從側門進門。
這個舉動無疑是想讓桑故卿難堪,一個堂堂正正的側驸馬,竟要像一個侍君伶人小倌一樣,從側門入府,真是奇恥大辱。
可到最後,桑故卿還是咬牙從側門走了進來,腿部傳來的寒冷,讓他一走一歪,他一個側驸馬,就這樣步履蹒跚的從側門走了進去,桑故卿每走一步,心中便痛上一分。
進府後,丫頭直接帶桑故卿來到了新房,還叫來了府上的大夫,給他開了一碗藥喝下。
桑故卿喝過藥後,頓時覺得身子暖和了一些,景王府的大門前堅硬無比,還有冰雪覆蓋,桑故卿在景王府門口跪了兩個時辰,不僅兩條腿僵硬了,就連膝蓋都已跪的出血,青紫一片。
小丫頭是個有良心,善良的好人,她端來了一盆熱水放在新房中,她讓桑故卿自己擦拭身體,而她卻等在房外。
等桑故卿擦拭好後,丫頭便将水端了下去,之後,桑故卿便一人坐于新房中。
那一晚,桑故卿獨守了半夜的空房,桌上的喜燭已燃燒殆盡,夜半三更,桑故卿實在有些坐不住,便褪去喜服,躺在床上。
床上雖有棉被厚褥,可桑故卿心中的寒冷卻是無人能填,新婚當日,獨守空房,對燕國的男子而言,是最大的侮辱,可桑故卿卻将這些侮辱一一咬牙忍下,他側身躺在床上,眼淚不住的掉落下來,心中越是委屈,哭的就越是厲害,最後還哽咽出了聲。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桑故卿立刻從夢中驚醒。他眼角的淚水沒幹,全身熱汗淋漓。
桑故卿清了清嗓子,嗓音溫潤如玉,“誰?”
門外傳來阿七急切的聲音,“禀驸馬,今日陛下在申時要來景王府與景王商讨要事,可景王到現在都還沒回。小人擔心,景王不回,又會被訓斥,所以才鬥膽擾驸馬清夢,還請驸馬恕罪……”
桑故卿心頭一緊,妻主和陛下素來不對付。
現下妻主又不在府中,若是陛下來了,她還沒回來,少不了又是一頓責罵教訓,說不定還要挨闆子。
桑故卿急切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禀驸馬,午時一刻!”
“那現在殿下在哪?”
“在怡花館!”
桑故卿命令道:“來人,給本君更衣。”
阿七行了一禮,應道:“是!”
語畢,便退下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