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州城内,繁華如錦。
小厮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青樓下有技女熱情搭讪的嬌羞聲,茶樓酒館裡有文人墨客的談笑聲和粗糙漢子的劃拳聲,風雅小間有商人做生意時發出的交談聲。
聲聲融合,處處繁榮,彙成了一副華州盛世景。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馬如龍。
而街道的盡頭就是一座高聳入雲霄的城樓,城樓建的古色古香,雕梁畫棟,尊貴無比。
上面用金子雕着卧龍盤旋,飛鳳展翅,龍鳳被雕刻的精美細緻,栩栩如生。
站在城樓下的虞酒卿對着白清蘭介紹道:“這座樓,被稱作龍鳳樓,樓有二十八層。教主華宸在華州時被人們稱作城主,這座樓是城主花了大筆金銀所建。龍鳳樓的龍代表着樓主的兒子——華淩風,鳳就是樓主死去的女兒——華清蘭。”
白清蘭不解,“二十八層樓?可有含義?”
“你可知佛教的二十八層天?”
白清蘭解釋道:“二十八層天分為三界:欲界、□□、無□□。”
“不錯!欲界六層天,因共有六層,故稱“六欲天”。□□十八層天,包括四禅共十八層天。無□□四層天,乃修四空定果報而來,無□□衆生無色相及身量。”
白清蘭輕哼一聲,“堂堂一個魔教教主,手上染的血洗都洗不掉了,竟還會信神佛,這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他本不信神佛,但我姨母死了。所以他信了神佛。教主派人在城中為百姓搭橋修路,在華州城裡廣開醫館學堂,所有讀不起書和看不起病的窮苦人家都可以免費讀書看病。教主還派人每隔三日就在城中施舍米粥,讓窮苦人家都可以每隔三日飽餐一頓。教主以前不是個善良的人,他本就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造福人類對他來說那是異想天開。在他眼中,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但現在,他想多做點善事來彌補他滿身罪孽,而目的就是希望其一,老天可以憐憫他,讓他的女兒有朝一日能回到他的身邊。其二,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他希望諸天神佛能看在他這麼誠心誠意做善事的份上,讓他和姨母來世能做一對白頭到老的夫妻。”
白清蘭越發困惑,“他的女兒不是死了嗎?”
“那隻是世人所知道的,事實是,她的女兒還活着,被人抱走收養了。”
白清蘭連忙問道:“他的女兒被誰抱走收養了?”
虞酒卿沒有回答白清蘭,隻笑的一臉溫柔,“走吧!跟我進去。”
白清蘭聞言,便噤了聲,沒再多說。
兩人來到了一樓後,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端坐在憑欄上,眺望華州滿城風景。
男子身姿如松,氣質如蘭。
天邊的斜陽灑下的光将他的身影拉的細長,虞酒卿走上前,打招呼道:“淩風!”
華淩風輕歎,他的聲音如金碎玉,冷清又溫潤,“表姐,父親在頂樓,想見他就直接上去吧。”
虞酒卿笑道:“我今日帶來了一個小姑娘!不想看看他是誰嗎?”
華淩風聞言,手撐在欄杆上,隻見他一個絲滑的翻身,雙腳穩穩落于地面。
當他轉頭看向白清蘭時,笑意加深,“小丫頭,咱們又見面了?”
白清蘭有些疑惑,“我們見過?”
“在蜀都,你派人劫囚時,可是我幫的你呢!”
經華淩風一提醒,白清蘭想起來了,救佘硯時,他确實幫過自己。
白清蘭對華淩風行了一禮,“多謝!”
“别這麼客氣呀!小丫頭,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來華州或月宮找我。我叫華淩風,你記住,隻要我有空,就一定會幫你。”
白清蘭笑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華淩風眉眼一彎,笑時眼含秋波,勾人心魄,“快上去吧,父親見到你,會高興的。”
白清蘭因此前的傳言,所以在聽到這些話後,她并不感到震驚,他隻微微颔首,“好!”
語畢,白清蘭拜别了華淩風,她轉身和虞酒卿一道離去。
白清蘭問道:“我方才從華公子的背影中看到了一絲落寞,他怎麼了?”
“為情所困!”
“何意?”
虞酒卿解釋道:“燕國景王蘇江酒是他的心上人。但燕國是女尊男卑的國度,講究一妻多夫。景王身為燕國皇室,後院的侍君多的數不勝數,再加上景王已有側驸馬,名叫桑故卿,且桑故卿還是個癡傻之人。一個女人擁有了那麼多男人,你說華淩風他心裡能好過嗎?”
“虞興兩國皆是男尊女卑,在虞興兩國,男人可以一夫多妻,那為什麼到了燕國,女人就不可以一妻多夫呢?我看這就是世俗對女人的不公與偏見罷了。”
虞酒卿與白清蘭對視一笑,“英雄所見略同。”
白清蘭輕歎,“其實,若覺得心愛之人真真正正背叛了自己,再換一個就好了,又何必在他身上多做留戀讓自己苦惱呢?”
“你說的背叛是哪種?”
白清蘭想了想,“感情上的,例如,我愛的他找了别的女人。”白清蘭看着虞酒卿補充道:“不過,若他沒有對我移情别戀,若他永遠愛我,但我若和他有血海深仇,那我也不會在愛情上背叛他,我會和他相愛相殺,不死不休。”
“噗,哈哈哈哈……”虞酒卿放聲大笑,她表面笑的肆意灑脫,但笑聲中卻摻雜了三分苦澀。
白清蘭問道:“你笑什麼?”
虞酒卿止了腳步,“你說出了我心裡所想,我覺得暢快。清蘭,我倆志趣相投,所以不知你可喜歡喝酒?”
“喜歡啊!”
“那有時間我做東,咱們去酒坊喝酒,不醉不歸。”
虞酒卿說着,兩人又邊上樓邊唠嗑,白清蘭搖搖頭,“娘娘,聽說你是景元三十五年的天下第一,若有時間,我想與你比一場,我想向你發請帖,在江湖上打敗你,奪得天下第一的稱号。那一場過後,你我不管誰輸誰赢,咱們都要大醉一場,然後不醉不歸。如何?”
虞酒卿笑的溫柔,“好,清蘭,我相信你我比武切磋的那一日定不會太遠。”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樓的頂層,頂層是一間廂房,房外守着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女子雙眼狹長而妩媚,身形筆直修長,瘦而露骨,臉上濃妝豔抹,如錦緞般的黑發隻用一根流蘇玉钗固定。
女子便是曲柒娘,武功在宗師。
她表面是風月樓的老闆娘,實則是華宸的手下。
曲柒娘一見虞酒卿,便眉眼一彎,微微一笑,風情萬種。她一臉熱情,“喲,公主駕到了呀!真是有失遠迎呢?公主是來找教主的吧?”
“柒娘,我給姨父帶來了一人!”
曲柒娘将眸光瞥向白清蘭,疑惑道:“這位是?”
白清蘭對曲柒娘行了一禮,“在下白清蘭!”
曲柒娘聞言,臉上的笑瞬間斂去,她有一瞬的錯愕與震驚,但這些在曲柒娘臉上一閃而過的小表情卻被白清蘭盡收眼底。
當曲柒娘在瞬間反應過來時,她臉上的笑更加燦爛,“白清蘭這個名字我聽說過。這江湖上誰不知白清蘭是武林盟主的千金?”
白清蘭一臉害怕的對虞酒卿道:“娘娘,我還是不去求教主辦事了吧?畢竟正邪不兩立,若他記仇,将上一代的恩怨算到我身上,那我可就真的是冤死了!”
曲柒娘知道白清蘭對華宸的重要,她連忙打圓場,“白姑娘,怎麼會呢?教主不是記仇的人!你有什麼事啊,都可以找他。隻要你開口,他就一定會幫你的。”
白清蘭一臉茫然,“教主這麼熱情的嗎?可我與他也沒什麼交情啊?”
虞酒卿應道:“可你和我有交情,他看在我的面上也會幫你。”
虞酒卿語畢,徑直伸手牽過白清蘭的手,推門而入。
守在屋外的曲柒娘将門合攏。
屋裡四處都是從房梁上垂落下來的青絲綢緞,屋裡幹淨整潔,琴案衣櫃,桌椅闆凳,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虞酒卿知道華宸此人走路無聲,且還神出鬼沒,便喚道:“姨父,姨父你在嗎?”
虞酒卿話音剛落,隻聽一聲輕笑傳入兩人耳中,這人說話語氣似調笑似委屈,“呵!你這小沒良心的丫頭,這麼久才來看本宮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心裡已經沒有本宮這個姨父了呢?”
這聲音雖涼薄磁性,但似珠落玉石,清脆悅耳,語氣中還帶着些許妩媚。
床榻上的床簾被一層層挽起,隻見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端坐于榻上,男子的紅衣,如火如血,紅的豔麗奪目,白清蘭隻看一眼便因他太美而有些挪不開眼。
男子有一張傾國傾城,魅惑人心的臉,一頭如瀑齊腰的長發,用一根玉簪整齊束在身後。
男子輪廓分明,下颚削瘦,膚色如玉,脖頸如瓷,背直如松,手指骨節分明,眼眸如墨,深邃勾魂,微微一笑,風華絕代,宛若谪仙人。
男子在回頭時,他的正臉有五分像白清蘭。
男子便是魔教教主華宸,華宸的容貌在武林中是被公認的好看。
他的美是渾然天成,他的長相妖孽魅惑,可周身卻透着濃濃的殺伐之氣。
因他這副容貌和這雙勾魂眼,再加上他又學過戲曲,一舉一動,宛若傾倒衆生的妖孽,所以不僅女人會為他心動,就連一些男人都會被他勾的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産生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白清蘭在看到華宸時,心裡不禁驚呼,面前這人,還是人嗎?是仙吧?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白清蘭看的有些移不開眼,但在她靜下心來後,雙眸才轉移到了别處。
可華宸卻在看到白清蘭時,雙眸瞬間紅了幾分。
但華宸很快就控制了情緒,輕聲道:“阿酒,這是你的朋友嗎?”
白清蘭對華宸行了一禮,“晚輩白清蘭……”拜見教主!
“不必多禮!”華宸溫聲打斷,他熱情的笑着,“都别站着了,随便坐吧!”
虞酒卿牽着白清蘭的手,走到蒲團邊坐下。
華宸率先問道:“你們來找本宮,所為何事?”
白清蘭應道:“是我有事相求,教主,我想求您……”
華宸打斷,“小丫頭,别說求,有話就直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請您幫我殺一個人。這個人武功在宗師之上。”
華宸疑惑,“就這件事?”
“不止,我還想弄清我的身世!”
虞酒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原來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華宸知道,有些事情瞞不住了,他長歎一聲,“小丫頭,你知道多少?”
白清蘭直言不諱,“我在遊蕩江湖時,遇到了一位姓黃的前輩,她告訴我,你才是我親爹。我今日來,就是為了求證此事,尋一個真相!”
華宸也不隐瞞,隻解釋道:“你叫華清蘭,生于建興二十二年三月十二。你出生的那一日,月宮外的小院裡開滿了蘭花,所以你的名字以蘭字命名。在你滿月的那一日,我既是因為開心也是因為想滿足自己的野心所以才去虞國争奪華州,隻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就一去,竟和你娘成了永别。”
華宸永遠都忘不掉建興二十二年,他興高采烈的回到月宮時,入目是一片狼藉。
月宮裡屍體堆積成山,幹涸的鮮血将地闆染的通紅一片,風中是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令人聞着作嘔。
而那一日,華宸似發了狂一般,用一雙細白如玉的手在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裡瘋狂尋找顧瑤和華清蘭的屍身。
此刻的他全身戾氣,強大的内力環繞他周身時,侯在一側的下屬都知他殺心大發,無一人敢靠近他,勸誡他。
華宸雙眸猩紅,一向注重外形的他此刻披頭散發,鮮紅如血的衣衫沾滿了泥土。
當他從一堆屍體裡找到顧瑤時,他頓時隻覺天地崩塌,心裡的最後一點柔軟被瞬間捏碎。
華宸的一生從未哭過,哪怕是小時候受到那些非人的折磨時,他也從未掉過一滴眼淚。
因為在他看來,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就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