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他抱着顧瑤的屍體落下了無聲的淚水。
華宸剛準備伸手撫摸顧瑤的鬓發時,卻發現手指上不是泥土就是血污,他頓了頓手,将手上的血污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的幹幹淨淨後,才又重新撫摸顧瑤的臉。
顧瑤這張白皙的臉早已染上了屍斑,屍體也變得奇臭無比。
華宸再也壓抑不住内心深處的痛苦,他雙膝跪在地上,心裡自責後悔,他似地底沉睡的野獸,蘇醒後,一聲哭喊咆哮,驚天動地,似要震破蒼穹。
華宸本就是從地獄而來的惡魔,他殺人時,從不需要理由,而是随性所殺。
顧瑤是困住惡魔的牢籠,如今牢籠破了,黑暗籠罩大地,華宸心中殺心已起。
隻見他一揮衣袖,内力磅礴,如泰山壓頂,如海嘯翻滾,如火山噴發,如雷霆萬鈞,内力攜風帶塵,鋪天蓋地朝他身後的下屬席卷而來。
他的内力洶湧澎湃,來勢洶洶。
下屬們别說都來不及反應,就算來得及反應,也反抗化解不了他的内力。
衆人生生挨過他的内力後,就全被炸成齑粉,屍骨無存。
一掌過後,月宮房梁坍塌,地闆震動,幸存下來的下屬看到華宸衣發在空中翻飛,雙眸猩紅,活像一個從地獄爬出的惡魔時,才徹底反應過來,華宸的内力又不受控了。
他又失去了理智,變作了魔鬼,要亂殺無辜了。
衆人吓的四散而逃,可華宸卻殺瘋了心,他從地上拾起一把屬下掉落在地的長劍。
那劍本是一把平平無奇的劍,不似名劍堅硬,可在華宸内力的加持下,劍不僅堅硬無比,且一劍下去,劍氣所動之處,片甲不留,無人存活。
華宸不知疲憊的殺戮着,鮮血濺了他一身一臉。
遠遠看去,真像一朵鮮豔明麗但卻渾身是毒的彼岸花,明明美的絕代風華,但卻最為危險緻命。
就在他大開殺戒時,一個軟軟糯糯,顫顫巍巍的聲音傳入華宸耳中,“爹,爹爹…爹爹…”那聲音泣不成聲。
稚嫩的童聲如敲鐘的木棍,一下又一下撞進華宸那顆冰冷的心髒。
木棍敲碎了心髒外那堅硬無比的外殼,直擊柔軟的心房。
華宸的身體不禁僵硬了一瞬,他輕閉眼,全身戾氣瞬間散去,再睜眼時,雙眸漆黑,一片清明,他失了力氣,癱坐在地上。
躲在一旁的華淩風趕緊跑到華宸身邊,他将頭一把埋進華宸懷中,身體還在不住顫抖。
華宸伸手撫摸着華淩風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動作很是溫柔。
華宸啞着嗓子輕聲問道:“淩風,我若随着你娘一起去了,你這麼小,可以照顧好自己嗎?”
三歲的華淩風不知華宸說去了是什麼意思,他隻是用短胖的小手,将華宸的腰身環的更緊,頭在華宸懷裡埋的更深。
華宸垂在兩側的雙手握了緊,緊了握,他似在抉擇,他本下定了決心要和顧瑤共赴黃泉的,可當他在看到華淩風的小頭顱時,他的心突然軟的一塌糊塗。
華宸輕閉眼,兩行苦澀的淚水從臉頰滑落。自那後,華宸為了華淩風,他再也沒有尋死過。
華宸給顧瑤和自己下了雙生蠱,所以即便他今年有四十二歲的年紀,但看起來也依舊像二十多歲的模樣,芳華絕代,美的不可方物。
再後來,他又在曲柒娘的禀報下,得知華清蘭還沒有死,他派出所有人去尋找,當他好不容易找到華清蘭時,華清蘭卻已經成了别人家的女兒。
而這個人竟還是殺了自己妻子的仇人!
華宸輕歎,“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天公總是不做美,苦到盡頭也無甜。”
白清蘭聞言,沉默良久,她此刻不知是該恨白家殺了自己的娘還是該謝白家将他撫養長大成人了。
華宸看出了白清蘭的為難,他笑的一臉豔麗,“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清蘭,今日你既回來,日後隻需記住,華州和月宮就是你的家,你日後若沒地可去,隻需記得回家就行。”
白清蘭微微颔首,輕輕一笑。
華宸下榻起身,動作迅速卻不失優雅,“你們從邑都過來,這一路上都沒用膳吧!走吧,本宮帶你們去用膳。”
他說着嘴角綻笑,他雖笑的柔和慈善但豔麗之色依舊不減,反而遞增,而他那發自肺腑的笑卻是溫柔和藹的,仿若她此刻不是魔教教主,而是一位與女兒團聚後,滿心歡喜的父親。
白清蘭和虞酒卿起身,跟着華宸轉身離去。
正午時分,小雨漸停。
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
庭院中,楚熙和韶思怡對坐在石椅上,石桌上放有一壺清茶和一碟糕點,兩人一邊賞杏花一邊閑聊。
院外走來一人,立在楚熙身前,此人正是江秋羽。
江秋羽對楚熙行了一禮,“王爺,門外有一女子,自稱是兵部尚書高達之女,叫高桑妍。他說她想見您。”
韶思怡眉眼瞬間綻笑,“桑妍!”
楚熙滿眼寵溺的看了一眼韶思怡,“那還不快請進來,可别讓高姑娘在外邊等久了。”
“是!”
江秋羽語畢,匆匆退下,片刻後,高桑妍孤身一人走了進來,他剛準備行禮時,楚熙卻笑的溫柔,“高姑娘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桑妍!”韶思怡激動的向高桑妍打招呼,高桑妍在看到韶思怡時,她心裡又悲又喜,悲是因為高達被殺,喜是因為在她崩潰之際還能見到韶思怡。
高桑妍和韶思怡兩人相擁,高桑妍泣不成聲,他一個勁的自責道歉,“對不起思怡,當初你高家遭難,我不是故意不幫你的。思怡對不起!”
韶思怡不知高桑妍遇到什麼事會哭的這麼傷心,她一個勁的撫摸高桑妍的後背,溫聲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桑妍不哭,那些事都過去了,我都不怪你了!”
好長時間,高桑妍才平複了心情。
三人對坐,楚熙伸手恭恭敬敬給高桑妍和韶思怡斟茶。
韶思怡從袖中拿出手帕遞給高桑妍,高桑妍接過後道了謝。
韶思怡詢問道:“桑妍,發生什麼事了?”
高桑妍擦着淚水,将六部死的事與韶思怡和楚熙一字不差的說了一遍。
楚熙聞言,心中震驚,他細細分析,“這世上想殺六部的人并不多。但與六部有仇的,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高桑妍問道:“誰?”
楚熙緩緩吐出二字,“容淮!”楚熙解釋道:“當年太後逼六部供出背後之人時,是希望借六部的手除掉容淮,六部為了活命,背叛了容淮。陛下想捉容淮下獄,可容淮卻逃掉了。雖然容淮逃掉了,但陛下為了抓他,派人在京城中貼滿了通緝令,這就導緻容淮無法回京。容淮是個有仇必報的人,若他不能回京,就一定會去找六部報仇!當然,也隻有他不在京畿,才有機會去找六部報仇!”
楚熙的解釋,似點燃了高桑妍心中怨恨的種子般,她此刻決心複仇。
高桑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滿心痛苦,聲淚俱下,“原來是容淮!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韶思怡安慰道:“桑妍,你先冷靜一下。就算要為高伯伯報仇,也得先想個萬全之策不是?”
有了韶思怡的安撫,高桑妍緩緩平複了心情。
楚熙卻道:“韶姑娘,要不你先帶高姑娘去你的房間,你好好的安慰她一下,可好?”
韶思怡剛準備應好時,高桑妍卻搖搖頭,“不了,王爺,我還帶了一人,他沒有和我一起進府,他現在在外面等我,我怕他等我太久,所以,我就不多打擾了。”
高桑妍不說,楚熙也能猜到,應是那晚從牢獄中救出的男子。
楚熙從身上拿出一袋散碎銀子遞給高桑妍,高桑妍接過後,楚熙溫聲道:“京畿城中安身,處處都要錢,這錢雖不多,但也是本王的一點心意,拿着傍身吧!”
高桑妍對楚熙行了一禮,“多謝王爺!”
高桑妍語畢,韶思怡送高桑妍出了府。
京畿城大街上,謝姝一人閑逛,這些時日,謝姝天天去找穆槿之,想送他禮物,陪他逛街,約他來街上遊玩吃飯,可穆槿之這個木頭,每次不是躲着不見她便是找理由推脫,這讓謝姝很是郁悶,所以她才來大街上散心。
“唉?謝姑娘!”
一個粗犷豪氣的聲音傳到謝姝耳中,謝姝擡頭一看,隻見剛子領着一群兄弟在街上閑逛,見着謝姝時,他們個個臉上挂滿笑容。
謝姝笑道:“是你們啊?”謝姝走近剛子,“你們怎麼會在這?”
剛子粗聲粗氣說,“嗐~别說了,咱們在這巡街呢~哦對了,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啊?”
謝姝一臉喪氣,她向剛子等人抱怨道:“别提了,你們家那個穆少主,真是個榆木腦袋。這些天,不管我怎麼對他示好,他呢,就是一天到晚躲着不見我!好似我是什麼洪水猛獸,會吃了他一般?”
剛子一聽,要不是顧及謝姝在這,他早就高興的手舞足蹈了。
上次的賭注他賭的是穆槿之一定會娶謝姝,如今謝姝對穆槿之有意,他不得翻倍赢啊!
剛子帶來的一群兄弟裡面,有許多賭穆槿之會娶謝姝的人全都在暗自歡喜,隻要謝姝主動,此事哪有不成的?
剛子笑着解釋道:“謝姑娘,你這就不懂了吧?你追,少主躲,這就說明啊,少主是臉皮薄,他不好意思!知道吧?”
剛子後面的兄弟起哄道:“哪是不好意思啊!明明就是在欲擒故縱,少主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會先低頭啊?可能是要人家謝姑娘啊先對他低頭,所以他才躲的,這樣好激起謝姑娘的征服欲嘛!大夥說,是不是啊?”
還有幾個賭江秋羽會娶謝姝的兄弟反駁道:“那也有可能是少主不喜歡人家姑娘才躲的嘛!”
剛子聞言,不想輸的他一聲怒吼,“去,滾出去!”剛子息了怒火,一臉嫌棄道:“怎麼哪都有你們這群掃興玩意啊?”
後面的兄弟打不過剛子便隻能閉嘴不語,剛子安慰道:“謝姑娘,你可不要聽他們瞎說,我可跟你說啊!少主雖生了副好皮囊,但說到底,還是咱們軍營的糙漢子,他哪見過女人啊?就算見過,那些女人也沒你好看,隻要你堅持,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剛子後邊的兄弟全都起哄,“就是啊,少主既深情又好哄,隻要你啊堅持不懈的勾引,他早晚都得是你的啊!”
謝姝聞言,心花怒放,她興緻一高,熱情笑道:“兄弟們,巡街辛苦吧!走,我帶你們去酒樓吃飯喝酒!都是,我和你們少主的事,你們得替我多多上心啊!”
兄弟們一個勁的道謝,異口同聲,“哎喲,好啊,那就謝謝謝姑娘!”
“謝姑娘你放心,少主和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謝姑娘你人太好了,少主能娶你啊,是他三世修來的福分!”
“誰說不是啊!謝姑娘和少主那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金童玉女啊!”
“謝姑娘,這頓酒不會讓你白請,等回去見到少主,我定想辦法說服他娶你!”
“謝姑娘放心,你和少主的事包兄弟身上,但凡你這事不成,兄弟都對不起你請的這頓飯!”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誇的謝姝滿臉羞紅,她眉眼一彎,笑的花枝亂顫。
但剛子卻不悅的對着身後的兄弟怒吼了一句,“亂叫什麼呢?”
剛子嗓門大,一聲怒吼将衆人吓的愣住,不敢再多發一言。
剛子卻轉頭對謝姝笑的一臉殷勤,“應該叫少主夫人!”
衆人聞言,哄堂大笑,連忙附和,“哦對對對對對,少主夫人!瞧我這張嘴呀,太不會說話了!”
“少主夫人好!”
“少主夫人人美心善,大好人啊!”
“以後和我們家少主在一起後,少主可有福了!”
……
謝姝帶着衆人去了酒樓,衆人在軍營待習慣了,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但今日,衆人看着謝姝在場,怕吓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軟女子,便在吃飯時規規矩矩,大家坐有坐相,吃有吃相。
謝姝跟着衆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閑聊家常,大家就像一家人一般,好不熱鬧。
直到酒過三巡,天色漸晚,衆人才心滿意足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