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大門前,湯芸一襲素衣,站在門口。
守在牢房的尹鵬怒聲呵斥道:“牢房重地,何人敢亂闖?”
湯芸好歹也是湯州的女兒,雖自幼學文,但也從小就跟着湯州見過了不少世面。
隻見她不卑不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命令道:“放肆!本主乃承安縣主,爾等膽敢阻攔,該當何罪?”
尹鵬聞言,紛紛下跪行禮,“小的參軍承安縣主!縣主萬福金安!”
湯州雖是辭官還鄉,但他的威名還是能震懾人心,所以,他為南陌征戰三十年,南陌的百姓和臣子全都記着湯家,所以尹鵬也不敢對湯芸不敬。
湯芸也不想和尹鵬廢話,他隻開門見山道:“本主要見賈星,帶路!”
尹鵬恭恭敬敬應道:“是!”
雖是大白天,可牢房裡依舊是死氣沉沉的,大獄内,一眼望去,不見天日。
尹鵬帶着湯芸在牢中七彎八拐,不一會就來到了關押賈星的牢房前。
牢房裡三面是牆,被圍的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空隙。
湯芸看着靠坐在牆角處,昏昏欲睡的賈星,心裡一陣心疼。
賈星身着囚衣,頭發瘋散,下巴上有微微長出的胡須,白皙精緻的臉此刻滿是狼狽。
尹鵬一邊開鎖一邊囑咐道:“縣主,牢房重地,您看望犯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外面就由小的去給您看着。”
尹鵬語畢後,鎖鍊打開,湯芸走入大牢裡。尹鵬将鎖重新鎖好後退下。
鎖鍊動時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音,吵醒了熟睡的賈星,賈星一睜眼隻見湯芸站在自己面前時,賈星心裡歡喜不已,他就知道湯芸是不會抛下他不管不顧的
賈星連忙起身,他有些不可思議,“芸兒,是你嗎?”
湯芸微微點頭,開口時已泣不成聲,“賈星,你受苦了!”
賈星走到湯芸面前,他開口柔聲安慰道:“芸兒不哭!我是奉陛下的命令刺殺齊王,陛下雖讓我下獄,但他并沒有虧待我,反而還讓小吏每天給我送大魚大肉……”賈星一臉故作輕松,“我在這過得可好了!”
湯芸聞言,一顆懸着的心算是安穩了些,她急忙問道:“那陛下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放你出來啊?”
賈星面色有些難堪,“陛下沒打算放我!”
湯芸聞言,放下的心又開始亂慌亂跳,“不放你?陛下是想置你于死地嗎?”
賈星見湯芸急得臉上都落下淚的模樣,他連忙安撫道:“芸兒别哭,我還能再想别的辦法出去的。”
“你能想什麼辦法?”湯芸急得胸膛起伏,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片刻後,才平靜下來,“為了你的事,我和爹娘都已經恩斷義絕了。我現在已不是老國公的女兒,隻是你的妻,爹娘不會幫我,陛下又不肯放你,你還能想什麼辦法出來?”
賈星聞言,心裡頓時驚慌不已,“你說什麼?你和嶽父嶽母恩斷義絕了?”
湯芸微微點頭,賈星看着湯芸那副淚流不止的模樣,瞬間方寸大亂。
要知道湯家可是他唯一能活的後路,現在湯芸和湯州恩斷義絕,那豈不是把他的後路給絕了嗎?
那如此一來,賈星豈不是必死無疑了?
賈星穩了穩情緒,才耐心勸慰道:“芸兒,我知你對我情深義重,但為了我,你和嶽父嶽母把關系鬧僵不值當。芸兒,回湯府去吧,給嶽父嶽母認個錯!他們會原諒你的。”
“我要是給他們認錯,他們就讓我送和離書過來。隻要你簽了和離書,我便還是他們的女兒,若不簽,日後生死就與他們無關了。”
賈星試探性問道:“那你想和我和離嗎?”
“我當然不想,我肚子裡還懷着你的骨肉,我不想孩兒一出生,就沒了爹。”湯芸埋怨道:“賈星,你這個混蛋,誰讓你铤而走險去殺齊王的?你不知道刺殺王爺是誅三族的罪過嗎?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呀?”
人人皆有淩雲志,幾人能有出頭日。
賈星不是腦子進水,他隻是有一顆想追逐名利的心罷了。
賈星心高氣傲,又有一身才華,他不甘心一輩子庸碌無為,平凡一生。
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賈星是個有淩雲之志的人,他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讓别人說他賈星靠着湯家過活。
這對他而言,是莫大的恥辱。
所以,他現在既得到了蕭瑾年的重用,他自然是想賭上一把,赢了光宗耀祖,輸了三族被屠。
隻不過他敢賭還是因為他身後有湯家給他撐腰,他知道湯芸不會輕易抛棄他的,因為湯芸懷了他的孩子,五月有餘了。
賈星耐心解釋道:“芸兒,我铤而走險去殺齊王,是為了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我不想你們娘兩跟我過一輩子的苦日子。我想你們過的好,所以才賭了一把。”
賈星一雙眼深情款款的看着湯芸,“如果我沒娶你,我定然不會冒險,可自從我娶了你,嶽父嶽母對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芸兒,他們本就對我不滿,所以我才想迫切的做出些成績來,想讓他們對我的态度改觀。”
湯芸輕歎,“賈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雖然我爹娘對你映像不好,但他們從來沒有阻止過我和你在一起。而且,當初我和你談婚論嫁時,我爹娘本是想讓你倒插門,入贅湯家,可他們為了我的幸福,還是讓我嫁給了你,為了我的幸福,他們也從來沒有刁難過你。賈星,我說過的,我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語,隻要我們倆把日子過好,那就比什麼都好。”
“可是我在乎!”賈星一聲怒吼,這一聲将湯芸吓的心慌肉跳。
湯芸字字句句戳中了賈星心裡的痛,賈星太愛面子了,對賈星而言,面子和名節比命都重要。
可矛盾的是,他既要面子名節又愛惜性命。
賈星可以死,但那也是要在他成就了一番豐功偉績之後,在他年過半百之後,才可以以身殉節而死。
賈星紅了雙眼,眼中布滿血絲,模樣猙獰,“湯芸,你知不知道,每當鄰居笑我是靠着你湯芸過活時,我一顆心便會痛不欲生,每當他們笑我縷弟不中時,我的心就仿佛插了一把刀,鮮血直流……”
賈星說着,雙眸淚水不斷從他臉上劃落。
湯芸理解賈星因不得志而心生郁悶,他穩了穩情緒,才安撫道:“賈星,我知你心有志氣,因多年落榜而心生煩悶。但志當存高遠,行須踏實地。你想實現心中的志向,得一步一步往上爬呀,你總走這些捷徑,你可知欲速則不達。”
“我也不想走捷徑,可朝中的局勢你也知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我若不拼死一搏,還能怎麼辦?”
“我還能幫你啊!賈星,如果不是因為你心高氣傲,覺得我幫你是一件丢臉的事,你此刻早就飛黃騰達了,哪裡還需要什麼铤而走險?賈星,你也知在這個朝堂上,寒門學子入朝為官比登天還難,能做官的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公子。”湯芸輕歎,“我若不是生在了我爹膝下,成為了一個縣主,此刻也不能這麼風光。人都是需要貴人提拔,需要時機運氣到來的時候抓住它,才能不斷的往上爬的。”
湯芸倒吸一口涼氣,輕輕吐出,“賈星,我和父母決裂了,從此刻起,我隻是你的妻了。你被屠三族,我和孩子也會跟着你殉葬……”湯芸說着,聲淚俱下,“賈星,我是真的愛你,所以才不想與你和離。如果這一次,我們都難逃一死,那我希望下輩子……”我們隻做平凡夫妻好了。
“可我不能死!”賈星厲聲打斷,面對死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淚如雨下,苦苦哀求道:“芸兒你知道嗎?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陛下就會看在我有些本事的份上重用我的,所以你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我能幫你想什麼辦法?我都是靠我爹娘才能成為縣主,要是沒有我爹娘,我就跟平民一樣,命如草芥。所以我根本就幫不了你!”
湯芸的話字字誅心,賈星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若湯芸都幫不了他,那他該怎麼辦?
這一次入了牢獄,他真的就要必死無疑了嗎?
湯芸看着賈星心如死灰的模樣,她雖不忍但也隻能轉身,失魂落魄的離去。
賈星看着湯芸要走,他像是整個人掉入了河中,手中最後的木筏離他而去了般,心慌意亂,他急忙問道:“芸兒,你要去哪?”
“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湯芸止住了腳步,“可賈星,我愛你,所以我願意陪你赴死。我現在就進宮,向陛下請旨,帶我為你産下一子後,再陪你赴死。”
賈星見湯芸放棄了生的希望,他立馬連滾帶爬的來到湯芸身邊,從身後一把抱住湯芸,湯芸身上溫暖的體溫感染着賈星時,賈星才覺得,自己的心還沒徹底在死亡的恐懼中麻木,還是感覺到了寒怕與疼痛的。
賈星哀求道:“不行,芸兒,我真的不能死,你别放棄希望,你幫幫我好不好?”
賈星的話隻讓湯芸覺得寒心。
湯芸都要陪賈星一道赴死了,可賈星卻隻求着自己能活下來,完全不顧自己死活。
湯芸一怒之下,掙開了賈星的束縛,她忍了許久的怒火終于在此刻全部發洩,“賈星,我都說了我要陪着你一塊死了,你不接受自己的命運,還總來求我幹什麼?你要真有點本事,就自救啊!賈星,我都說了我幫不了你,幫不了你!你還求我幹什麼呢?”湯芸因懷孕身子重,一通脾氣發完後,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她緩了緩,才聲淚俱下,“賈星,你若真這麼怕死,你當時為什麼要和陛下合謀去刺殺齊王呢?你是一點都沒為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着想過啊!”
湯芸一顆心被徹底傷透,“賈星,本來之前我還想陪着你一起死的,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我們和離吧!”
湯芸語畢,剛準備轉身離去時,賈星吓的一瞬慌了神,他立馬跑上前跪在地上,抱着湯芸的雙腿,低三下四的哀求,“芸兒對不起,我知道我惹你生氣了,我給你認錯,向你磕頭,你别跟我和離好不好?芸兒,我不能沒有你啊!”
若賈星不是因為活命對湯芸下跪低頭,那湯芸還會贊賞賈星是條漢子,從而欣賞他佩服他還有幾分骨氣。
可現在,湯芸隻覺得賈星惡心。
他口口聲聲說着,以命殉節,但實際上貪生怕死。
君子胸襟坦蕩,光風霁月,僞君子鼠肚雞腸,蠅營狗苟。
當真虛僞至極。
湯芸也不再計較往事了,隻當自己識人不清,白瞎了十年。
湯芸打開了賈星的手,他剛準備走時,賈星瞬間怒由心起。
反正湯芸也抛棄了他,陛下也放棄了他,他總是要死,還不如将湯芸做成人質,威脅湯州。
賈星堅信,湯州這麼喜愛他的女兒,定不會看着他的女兒被劫持後而放任不管的。
賈星也不再哀求了,他站起身擋在湯芸面前,一把抱住湯芸的腰身。
“啊…你幹什麼?…”
湯芸尖叫出聲。
賈星将湯芸撲倒在地,瘋狂撕扯着湯芸的衣衫,湯芸怒罵道:“混蛋,我身懷六甲,懷的是你的孩子,你要害死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