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小聲問道:“我聽說過一些水晶宮中的傳聞,這麼說他們都不是真的?安瑟,你以前在水晶宮,到底是什麼樣的?”
在安瑟記憶中,水晶宮時期的生活并不美好。她那時候雖然已經十一歲,但因為在偏遠的島上成長,既不會讀寫薩維納語,也聽不太懂上層薩維納人的口音。宮廷中的侍者和朝臣大多拜高踩低,大都覺得安瑟隻是菲莉西亞一時新奇尋來的玩物,對安瑟并不重視。
安瑟記憶裡對她富有耐心的人,除了宣召她入宮的菲莉西亞本人、對每個人都和藹客氣的宮相瑪麗埃爾、對皇帝唯命是從的首席侍從女官凱蒂亞以外,就是曾令她魂牽夢繞的薩布林娜·阿伯羅。當她意識到薩布林娜可能對她從無發自内心的喜愛之情,以及被菲莉西亞抛棄後,安瑟一度想把水晶宮的記憶全部丢進腦中的深淵,再也不願想起。
安瑟不情願地敷衍艾倫:“那當然都是假的了。水晶宮裡并沒有一天七頓飯,也沒有夜夜笙歌。”
看着艾倫接受了自己的答案,轉頭接着喝酒時,安瑟才在心裡将自己剛才的回答補充完整——水晶宮内上層貴族們生活糜爛,荒淫奢靡。食物酒水的供應不分晝夜,絕不止七頓。貴族們取樂玩鬧的時間也絕不限于日落之後。
不知為何,安瑟的腦中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了一次在水晶宮内與菲莉西亞和瑪麗埃爾的偶遇。
那時凱蒂亞怕安瑟無聊,于是向她提出去水晶宮側翼的藏寶閣速寫某個雕像的挑戰。安瑟在路上正好遇見了菲莉西亞和瑪麗埃爾。她簡單地行了個禮,便繼續向下一間房間走去。
菲莉西亞似乎也不想安瑟久留,她将目光移回牆上的一幅肖像畫上,說道:“很多人都說我讓他們想起二伯父,盧修斯一世。你覺得呢?”皇帝這話顯然是在對身邊的瑪麗埃爾說的。
安瑟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幅畫:畫中的男人騎在威猛的獅鹫獸上,周圍的敵人都在他的魔力下燃燒。男人微卷的黑色碎發下,一雙墨綠色的眼睛透着征服一切的野性和與生俱來的驕傲。他的氣質真是和菲莉西亞如出一轍。
瑪麗埃爾在短暫的沉默後輕聲開口:“我覺得……單論長相的話,你更像你的母親,昭王後殿下。”
菲莉西亞低沉地喃喃道:“那麼,你更喜歡他們中的哪個呢?”
安瑟不敢回頭,快步走到了下一間房。從半掩的門縫中,安瑟聽到瑪麗埃爾的聲音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拿自己和他們相比。”
随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衣料摩擦聲,菲莉西亞像頒發诏書一般正式地說道:“你知道的。證明給我看,就在他的注視下。”
安瑟忽然想到了約利安提醒自己不要攪和進談論菲莉西亞和瑪麗埃爾關系的風言風語裡,更要無視兩人間有别于君臣的互動。那時安瑟懵懂,如今再次回想來不禁額頭冒出冷汗。
瑪麗埃爾從約利安進獻白鹿開始就收了笑意。很顯然她早有預感菲莉西亞接下來會上演一出血腥的殺雞儆猴的戲碼,也毫不掩飾她對菲莉西亞暴力舉措的抗拒。眼看自己的屬臣們人心惶惶,坐立不安,瑪麗埃爾适時地站起身,打破了菲莉西亞與北境貴族們無形的對峙。她柔聲問道:“陛下好技巧,這個鹿頭标本您打算如何帶回水晶宮,我好叫下人處理了。”
菲莉西亞收了眼裡的戾氣,朝瑪麗埃爾笑道:“隻帶頭骨就可以。鹿皮剝下來給你做手套與靴子吧,我看你常用的那一副手套已經有磨損了。”
瑪麗埃爾按照菲莉西亞的指示吩咐下去,又令庖廚當場将雄鹿炙烤給衆人分食,并令仆役們去酒窖中搬更多酒來慶祝。氣氛這才緩和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