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聲慢回到純正堂,先是去見了帶回來的那兩人,那兩人已經被關了起來。
漆夜彩多半在當時就已經了如指掌,她就算想現在動點什麼手腳,也難逃她眼,這種愚蠢的作為,她還是收斂點得好。
沈聲慢離開了封閉的室内,微弱的殘陽穿過方方正正的格子網罩,落在陳舊幹淨的石階上,呈現有棱有角的光斑。
純正堂就是個影子,都一闆一正的。
沈聲慢唇邊勾起一抹嘲笑,扶着欄杆回去,卻是一陣眩暈,眼前恍惚閃過在漆夜彩身上看到的幻覺……真的是她的幻覺嗎?
這麼一番記憶,她竟覺有些想不起來了。
那時,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為何會感覺如此窒息……
沈聲慢緩緩靠在欄杆上,沉沉舒着氣。
她想,或許真是近日來休息不好,才引得病得越發厲害,頻頻心慌意亂。
沈聲慢越發感覺喘不過來氣,她劃破了手指,用刺痛感讓自己清醒,暗暗催動靈力回到寝室,卻是輾轉難眠。
她起身,來到櫃上的鏡子,上面出現了一道裂痕,她不禁皺眉:“真晦氣。”
沈聲慢厭惡地盯了一會兒,那股惡心感直沖頭頂,她擡手将鏡子扔了出去,聽得那清脆的碎裂之聲,才松了口氣。
癢意在夢裡蔓延……
醒來時,沈聲慢以為是錯覺,她竟看到了漆夜彩,那個日日夜夜魂牽夢繞之人,坐在離床邊不遠的椅子上。
漆夜彩手中拿着一面鏡子,正是她扔出去那面,她無法想象這其中深意,隻認為是錯覺,才有如此荒唐、毫無邏輯的畫面。
“師姐……”沈聲慢的嗓音無比幹澀。
漆夜彩放下已經粉碎的鏡子,來到床邊。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少年臉色透着病态的潮紅,無比脆弱地仰着頭,紛亂的毛發縱橫在枕上,淺青色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望着她。
沈聲慢有着異于常人的淺青色長發,劉海總是長長地垂在一側,另一邊散落的長發挽在後面的花枝裡,低垂的眉眼顯得有些憂郁。
“你生病了?”漆夜彩探手碰了下她的額頭。
沈聲慢頓時有些敏感,可這樣的美好,她隻會當成是夢境、幻想,忍不住想要靠近……
漆夜彩看着沈聲慢抱着她的手臂,滾燙的溫度貼着她,借着她的力道,朝她靠了過來,聽到溫軟的聲音:“師姐……”
漆夜彩能察覺出沈聲慢的奇怪,指的是她的病情,似乎不是常見的病,她不能妄下診斷,最好還是找專業的醫生。
漆夜彩一把推開她:“你生病了,我帶你去醫館。”
被推開的沈聲慢有些無辜有些茫然,聲音悶悶的落在兩人之間:“什麼?……”
漆夜彩已經簡單地把她衣服套好:“走吧。”
沈聲慢頓時清醒,她很快調整好了表情,沒有暴露半分,隻怔怔地看着漆夜彩。
漆夜彩站在一邊:“需要我背你?”
沈聲慢愣了下,不自然地低下頭,不知想了些什麼,随後老老實實穿好鞋,道:“不勞師姐費力,已是讓師姐費心了。”
漆夜彩突然覺得沈聲慢也是挺裝的。
沈聲慢當然不知道漆夜彩心中所想,她有些做賊心虛的緊張,小心跟在漆夜彩身側,偷偷摸摸挽着她的手臂。
“師姐能來,慢慢很是高興。”
漆夜彩去看那兩個人的時候路過,發覺沈聲慢屋子周圍有一股奇怪的氣息籠罩,便過來了,發現古怪之處在那面鏡子上。
然而她剛發現,那股異樣的氣息就消失了。
沈聲慢雖生性敏感多疑,但畢竟還是凡人修士,無法察覺出那種力量,就算感覺到了,也隻會以為是氣不順運不平。
就像現在,她好像病了,但其中絕對有那股氣息的手筆,像被“不祥的東西”纏上了一般,不論是氣運還是身體,都會有所影響。
這麼一來,倒有種迷信鬼神之說的意思。
但這個世界定是事在人為。
沈聲慢必然是招惹了什麼,漆夜彩當然不會放任她被慢慢腐蝕到窒息、枯竭。
她要将“它”揪出來,她也挺感興趣。
沈聲慢體弱多病,對醫館很是熟悉,近年來,總是會犯頭昏、幻覺,少不了去醫館。
因此漆夜彩提出來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經常去的,甚至與醫師都熟悉了的地方。
她毫不顧忌讓漆夜彩知曉這一切,恨不得抓緊現在慢慢滲透她的世界,彌補她的過去——那無數缺少她的歲月。
這醫館沒有牌匾,像個普通的小商鋪,門緊緊關閉着,沈聲慢卻熟門熟路地打開。
“師姐,這家醫館的大夫不常在,碰見她隻能靠運氣。”
室内昏暗,沈聲慢揮手點了燈,依舊沒什麼光,似乎裡面根本沒有人在。
漆夜彩掃了眼,沒什麼别樣之處,提醒道:“慢慢,你身體要緊,若這裡無人,便趁早換個地方吧。”
沈聲慢不急不慢地尋了一周,看着燭台未僵的燭淚,也有些許疑惑:“她今日應當是在的。”
漆夜彩倏地擡眸,隻見一女子緩緩下樓,着一身淺杏色羅裙,頭頂着輕紗鬥笠,發髻上别着淺色黃花,面蒙紗,看不清面容。
沈聲慢淺笑着看過去:“沐大夫,就知道你今日會在。”
漆夜彩毫無情緒地擡眸看過去,停在樓梯台階上的女子擡眸,輕紗微晃,一雙淺淺的杏眸擡起,淡淡的瞳色遙遙望入眼中。
沈聲慢熟練地挽起漆夜彩的手臂,介紹道:“師姐,她便是我說的那位醫師,沐照程。”
說罷,又向沐照程說:“沐大夫,她便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師姐,漆夜彩。”
聽聞此,沐照程握着欄杆的手微微一緊,杏眸裡掠過些許複雜與愕然,她斂下眉目,下了最後幾節台階,大方走過來:“幸會。”
漆夜彩卻出乎意料地沒搭理她。
沐照程一時有些僵硬,但隻是笑了一笑。
沈聲慢也有些奇怪,但心裡卻很是欣喜,師姐生性淡漠,對誰都愛答不理,時隔多年,卻仍然對她如此好,她欣喜這份偏愛,也不想漆夜彩搭理她。
沈聲慢溫和笑道:“我師姐性子冷,還望沐大夫見諒。”
“無妨,我聽你說過。”沐照程表示理解,一眼也沒看漆夜彩。
沈聲慢像漆夜彩的家屬一般:“師姐,我常常跟沐大夫提起過你,她也對你很是好奇呢。”
漆夜彩不冷不淡道:“是麼。”
沈聲慢心下莫名升起一絲異樣,隻兩個字,她就敏感察覺出漆夜彩的古怪。
從沐照程下樓到現在,師姐明顯比剛進來的時候更顯冷漠,雖說師姐性子冷淡,其實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