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師姐妹,她也是了解她的,漆夜彩根本不冷漠,對于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絕不會如此愛答不理。
她方才一時欣然,未察覺當中怪異,如今越想越覺得古怪,隐隐的猜測讓她内心不安,甚至開始排斥、後悔,不該帶漆夜彩來這裡的。
無論是哪一種猜測,眼下,她都不想讓她們倆相處,或是進一步認識。
沐照程先回歸了正題:“沈堂主今日可是有哪裡不适?……老毛病犯了嗎。”
沈聲慢緩下臉色,露出些許蒼白,清晰地說出今日的遭遇:“很奇怪……”
沐照程正色道:“先随我來吧。”
沈聲慢抱着漆夜彩的手一緊:“師姐……”
漆夜彩轉頭看了眼她:“我陪你。”
沈聲慢滿足地笑起來:“師姐真好。”
話音停落間,沈聲慢暗暗擡眸,餘光暼了眼沐照程,便見她正略顯失神地盯着漆夜彩。
沈聲慢嘴角一緊,忽然一陣惡心。
果然,她今日就不該來。
沈聲慢拉過漆夜彩,走在前頭,時不時說些什麼,一字未提及身後那人。
雖然漆夜彩表現得興緻淡淡,對沐照程也沒有多少好奇,但沈聲慢卻不減那股别緻的惡心感,那種興起的嫉妒之意。
她們倆必然認識,并且認出了彼此。
沈聲慢如此肯定地想着,心思沉到了谷底。
來到醫館深處的屋子裡,沈聲慢躺在特制的青葉榻上,雙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漆夜彩,蒼白脆弱的模樣,似乎很怕對面人的離去。
漆夜彩突然問:“慢慢,方才說的老毛病是什麼?”
沈聲慢心中暗喜,師姐終于開始問這個了。
“師姐可記得在茶樓時,我說師姐身上好像多了什麼?……近些年我總被幻覺所困擾。”
漆夜彩心下了然,沈聲慢少年時便敏感多思,這些年也不知遭遇什麼,産生了這種病。
漆夜彩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人,隻好安撫似的摸了摸沈聲慢的頭:“好好治病。”
沈聲慢笑起來:“有師姐在,慢慢定能痊愈。”
沐照程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堂主的病并非簡單的毛病。”
沈聲慢臉色沉下來,有點厭煩沐照程突然的插嘴。
漆夜彩倒不顯得像剛才那般不近人情,她也想知道詳情:“此話怎講?”
沐照程道:“漆小姐可知禁術、詛咒?”
漆夜彩微壓眉:“你是說,慢慢被詛咒了?”
沐照程沉着道:“我隻是普通醫師,不懂術法之類,但這些年接觸了不少病人,對一些邪術、巫術,又或者無法描述的禁術,也有些許了解。”
漆夜彩安靜聽着,沐照程繼續說:“沈堂主的幻覺、臆想由來,絕非本身問題。”
漆夜彩沉默些許,道:“所以,這背後有人搞鬼。”
沈聲慢卻不在乎,她如此病态地想着,把一切歸咎于本身,好顯得自己更加脆弱、痛苦,她不禁抓緊與漆夜彩握着的手。
“沐大夫說過好多次了,但總沒有那個背後之人出現,而我又能得罪誰呢?要以這般不痛不癢的方式折騰我。”
沐照程嚴肅地說:“不瞞你們說,我本身就對這方面頗為感興趣。總有裝神弄鬼之輩,用邪門歪道禍害無辜之人。”
“事在人為,我不信鬼神。”
沈聲慢不禁輕嗤:“可這世界不隻凡界,本就有鬼神存在,不是沐大夫說不信就不信的。”
不知是想起什麼,沐照程臉色發沉道:“世上鬼神說到底都是實實在在的正常生物,但莫須有的鬼神之說,卻是真會害死人。”
沐照程言語裡的傾向性,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她對鬼神迷信之說的排斥。
漆夜彩平平出聲:“所以沈聲慢是你的考察對象之一?”
面紗後的臉微僵,清亮而堅定的杏眸裡閃過些許逃避,卻不是單純地逃避這個問題,而是那雙沉黑的眼瞳,太令人心悸。
沐照程移開視線,正欲開口。
卻被搶先一步開口:“師姐,若我能為其它病患付出一份貢獻,那何樂而不為呢?”
沈聲慢一臉溫和柔弱,虛弱的視線注視着漆夜彩,餘光淩厲地盯着後面沐照程。
沐照程略為不解,但也隻是沉默。
漆夜彩想到一件事:“慢慢過去跟我提過,你未出生的時候,母親就接受過淨化儀式,因此你出生後沒有性别。”
“沈堂主是很特别的病例,真正生理意義上的無性别者。”沐照程走到榻前。
“如今不明勢力暗中操縱,引導諸多人向往淨化儀式,卻沒有一個能夠被真正淨化成純淨體,就是性别也無法消除。”
沈聲慢道:“母親當初具體做了什麼,我也不大清楚,他們想生下來一個神仙,可凡人結合如何能生出神仙來?他們到處搜羅偏方,以至于我生下來就沒有性别,沒有任何性别特征。”
沐照程道:“現在有不少人嘗試此舉,孕期進行淨化儀式,但無一成功,有的流産,有的早産,生出來的無一例外,都是畸形兒。”
畸形——烏合衆?
漆夜彩如夢初醒,用現代科學來解釋玄幻世界的異常現象,自然是行不通的,但一定要用科學思維來解釋,這個“淨化儀式”改變了生物基因,是極為嚴重的污染、輻射。
按理說夜慕燼獻祭之後,三更萬界歸序,自然循環歸于正常,無論什麼污染瘴氣都該被淨化掉了,類似于電視劇裡大結局一樣——
荒蕪的大地轉眼間春意盎然。
可隻是短暫平穩了已經曆過的曆史,眼下觀音廟那兩人體内吐出的不是烏瘴又是什麼?
淨化儀式依然在進行,畸形怪物被人為制造。
因此,烏瘴從來不是世界能量衰弱、自然秩序颠倒紊亂導緻産生的污染物,從來都是人為制造的!
那夜慕燼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他們或許被騙了。
或許從來隻是為了欺騙唯一能與他們抗衡的存在,所以引導夜慕燼走向名為“獻祭”的自我毀滅之路。
如此,最大的隐患輕而易舉地被鏟除了。
但全知全能的神會不知道嗎?
夜慕燼一清二楚,他執意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