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它們的名字和身份,身體上刻着它此時此刻的内心活動,舉手擡足之間都包圍着文字描寫。
它們張口說話之時,那些文字又會像藏在體内的蟲子一般,被它們吐出來。
好像它們的一切都由這些文字所操縱。
每一個字符都像無數隻蟲子聚集在一起爬一樣,看得人無比暈頭、反胃。
唯獨自己身上空空如也。
漆夜彩看向身側的夜慕燼,他身上同樣有文字,比它們更多更密集,爬在衣服上,爬在手上,爬在指甲上,像被蟲侵蝕了一般,文字緩緩移動着,像蟲在爬行……
漆夜彩揮手想清楚夜慕燼身上的文字,但理所當然毫無作用,恐怕這隻是僅她可見的幻覺。
“夜慕燼。”
漆夜彩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夜慕燼的手臂,因這一舉動,夜慕燼放下了團扇,手上的文字瞬間碎了一地。
漆夜彩緊繃的手指卸了力,夜慕燼反握住漆夜彩的手腕,引導她伸過來,清澈的嗓音輕笑了笑說:“姐姐,替阿燼掀開蓋頭吧。”
“現在就掀開嗎?”漆夜彩也不清楚婚禮流程,但也知道不該是現在掀開吧。
“姐姐不想早點看看阿燼嗎?”
漆夜彩:“……好吧。”
說完,漆夜彩稍稍彎身,掀起那長得有些過分的蓋頭,耳側倏地幾道勁風劃過,她心頭一擰,心知是圍剿夜慕燼的陣法啟動了,夜慕燼必然是有所察覺,故意為之。
勁風着手,掀起了蓋頭,紅紗似一條長尾,拖在鳳冠後,拂過少年絕色的容顔。
可耳邊喧嚣太甚,漆夜彩來不及欣賞夜慕燼精心化的妝容。
這陣法她再熟悉不過,是最具有針對性的縛魂穿心陣,一開始就下死招,太心急了。
漆夜彩運行法力,擋在夜慕燼面前,劃出逆寫陣法的符文,然而卻沒有半點靈力洩露出來,隻見夜慕燼擡手,一道法印落在她身後。
看上去,好似都想為彼此擋招。
*
周遭一片騷動,還以為這是遊戲環節。
鐘明昧完全不明所以,上界如此有病?
他知道這群神魔妖怪最是有病,但再怎麼荒唐,也沒有誰的婚宴會有這樣的習俗吧?
他再怎麼遲鈍也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要成親,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是想殺誰呢?在場都看不明白。
漆夜彩?夜慕燼?又或者兩者皆有?
懷裡的指難針突然開始躁動,上面的指針錯亂,顯然是被幹擾嚴重。
指難針所指之處,必生災殃。
鐘明昧不免心急,隻好朝着漆夜彩的方向而去,但心裡有隐隐覺得,她和夜慕燼,哪一個需要擔心?誰能搞死他們?
倘若真能把他們兩搞死,還輪得到他?
鐘明昧停下了腳步,自知就算過去也是添亂,他平複情緒,觀察着周圍,究竟是哪方勢力藏在暗處動手腳?
雲海連天,擡首見一處雲端,一道金色身影,掌心托着一本正在飛速翻動的書。
鐘明昧神色嚴肅起來,他認得這家夥,是天庭審判官、執法官、行刑官。
就是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神,早年還參與過鐘家旁系世族的狗血倫理事件。
這樣一個鐵面無私冷酷絕情的審判官,會閑得沒事來參加婚宴?不見得。
鐘明昧看到他就覺得晦氣。
圍在中心的傀儡一無所知,肆無忌憚地撒着紅花,吹着唢呐,隻聽一聲尖銳的——
“吉時已到——”
……
“漆夜彩!!”
“主人!”
“秩序官大人!”
“師姐!”
分不清究竟是誰發出的聲音,總之很多很雜,從四面八方而來裹向了一個中心。
“以天道之名,審判——罪徒漆夜彩,死刑。”
審判之弓拉上,綴着金光的箭如一道閃電。
鐘明昧來不及追究緣由,強行扭轉齒輪,握碎了掌心的日晷,左眼中長出兩根時間之針,朝漆夜彩的位置劃出一道時空之門。
不止他一人,人群中、角落裡,甚至藏在暗處的各個力量,均喚出一道護盾疊加在漆夜彩身後,一道又一道防護,直指審判之箭。
但箭光霹靂,勢如破竹。
直穿過漆夜彩的心口。
瞬間,血濺滿身,是夜慕燼的血。
漆夜彩感覺不到半點疼痛,穿心箭在她身,但痛在夜慕燼身上。
原來異端出現在這,原來意外是這樣……
漆夜彩低頭看那穿心之箭,苦笑着牽了下唇,有些釋然地想着,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她擡頭看向夜慕燼,少年施法的手還未收回,破碎的眼中晶瑩滴落,眼尾的胭脂暈開了紅,他顯然是未曾想到,他沒有擋住箭。
畢竟誰能想到他們都沒有抵得過。
漆夜彩盡力伸手,撫上少年蒼白的臉,指腹擦去那一滴方才落下的冰涼的淚。
他今天這樣好看,她想她以後都不會忘記。
手無力地向下滑落,在他肩上、心口……
夜慕燼替她承受了疼痛之苦,這穿心之箭,想必一定很疼吧。
漆夜彩想着原著中,亡妻死後,反派夜慕燼的所作所為,眼前一片混沌,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揪住夜慕燼的衣裳,整個人都倒了過去,貼着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夜慕燼,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