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娘惜從頭到尾神似瘋癫地盯着漆夜彩的一舉一動,她搬來了噬神箭,準備就緒。
然而白硌塵卻在這節骨眼失蹤了。
她知道他不久前剛跟漆夜彩鬧翻了,這兩個賤人,一個比一個矯情。
烏娘惜從肚子裡掏出一隻暗藍色的蜈蚣,尋找着白硌塵的方向。
白硌塵手裡拿着一把錘子,地上粉碎了一地晶瑩,顯然是已經敲碎了。
烏娘惜聞了聞,随即露出笑容:“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沒有一個省心的!”
烏娘惜是烏蘭巫族,擅長煉藥制毒。
白硌塵自然知道漆夜彩那不知名的藥瓶子是烏娘惜做出來的,但無論這藥的作用是什麼,他都已經下定決心毀掉了。
然而烏娘惜這模樣癫得她有點害怕,果不其然聽見了最讓他害怕的答案:“哈哈哈……本來就沒有什麼用!”
白硌塵扔掉了錘子,起身,沒了一貫從容不迫的溫潤君子風,沒什麼好臉色:“你什麼意思?”
烏娘惜置若罔聞,伸手要拍白硌塵的臉,尚未碰到,就見那俊秀的青年嫌棄地退後了些許。
她以調侃的姿态說着嘲諷的話:“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老娘早就弄死你這個廢物了。”
白硌塵自然不會把這個老妖婆的話當真,這個女人可是比夜慕燼還癫的老變态一個,卻是漆夜彩名義上的母親,簡直荒謬。
漆夜彩昏了頭,把她當娘,這個老妖婆明擺着因為漆夜彩有利用價值,才認她當女兒。
白硌塵挑撥離間好幾次都沒成功,實在無法理解漆夜彩,是有多缺母愛,這樣的癫子也當母親待着,還任由她胡作胡為。
他恨不得自己當漆夜彩的娘算了!
白硌塵不想跟她廢話,擡手喚出白羽,就要對烏娘惜下手,他巴不得她趕緊死了算了,省得禍害漆夜彩。
烏娘惜嘲笑道:“幾根毛的水平還妄想殺我?果然年輕人就是自信啊。”
白硌塵忍辱負重收了手:“您究竟想做什麼?”
烏娘惜笑意擴大:“當然是借你太上之子的力量一用,趕逃跑,現在就弄死你。”
白硌塵硬着頭皮跟着烏娘惜,安慰自己這個老妖婆過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烏娘惜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哈哈哈……馬上所有人都要死光光!死光光!哈哈哈!”
白硌塵卻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不可以,不可以死……
如果萬界覆滅,沒了蒼生那群牛馬之輩,他如何稱王,如何萬人之上?如何踩衆生于腳下?誰來做奴隸?誰來做他的墊腳石?
就憑此,他得讓衆生活着。
可事情的發展遠超出他們的預料——審判庭的神官,這個不速之客。
他是天庭衆神官裡頭鮮少的“肮髒體”,他擁有實體、外貌、性别……甚至是情感上的經曆,當然并非是特指愛情,而是單純的情感,這對于神來說,是不幹淨的。
但這位審判官冷酷無情到了極點。
過去的盡華靈聖,甚至也被他判過刑,而漆夜彩,更是在許久之前被判過無期徒刑。
總之,審判官一出場,必有人要完了。
白硌塵心頭一緊,懸着的心更懸了,一路上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看到審判官後,那種預感直接到達了臨界值。
白硌塵暗暗觀察了下漆夜彩那邊,法陣密布,跟雷區似的電閃雷鳴,但凡裡面不是漆夜彩和夜慕燼,都得灰飛煙滅了。
白硌塵立刻調整表情,飛快地整理了下服飾,挂上從容穩定的表情:“審判官大人此番前來,也是為了參加秩序官大人的婚宴嗎?”
審判官淡淡掃了他一眼:“不是。”
那就是來判刑的了!
白硌塵強顔歡笑:“那請問這地方有誰犯了錯嗎?還需要大人親自跑一趟?”
審判官沉默。
白硌塵心驚膽戰,面上如沐春風的笑容便更甚,說的話也更刻薄:“審判官大人總不是路過吧?或者說對我家大人情深義重,如今看她要與他人成親,終于忍不住了?”
審判官古怪地看了眼他,輕皺了下眉頭,沒有回話,似乎不屑于以解釋或反駁的形式自證清白。
白硌塵激将法不成,也沒有灰心:“這地方講究一個先來後到,我和烏前輩早已預定,審判官大人就這麼霸占着不走,不太禮貌吧。”
審判官已徹底屏蔽了白硌塵,對他的言語不為所動。
白硌塵也是佩服,但也知道這家夥趕不走了。
烏娘惜毫不在意,還有空調戲審判官,覺得他一本正經的,跟座佛像似的,很合她胃口。
白硌塵暗暗翻了個白眼,不再管其它,按照漆夜彩的交代開始準備,除了最後囑咐的關鍵點。
漆夜彩說過,這箭不是為了殺夜慕燼或者誰,而是為了戳穿時空的縫隙。
如果這箭消失了,就是失敗了。
如果這箭留下了,也是失敗了。
白硌塵不懂漆夜彩想做什麼,但他非常清楚一點,漆夜彩這次必然要失敗了。
他早就提醒過漆夜彩要養心腹,誰讓她一意孤行,誰讓她孑然一身,乃至唯一的下屬心懷不軌,她也隻能承受這份反叛之心帶來的惡果。
直到審判官說出那句話——
“判罪途漆夜彩——死刑。”
白硌塵才知,原來漆夜彩身後不止她一人,可沒有一個護得住她,包括夜慕燼。
漆夜彩是烏娘惜瘋瘋癫癫的依仗,她根本不相信被結結實實插了幾箭的那人是漆夜彩,還以為她在作秀呢。
烏娘惜嘲笑了幾聲:“誰想出這麼俗套的戲碼?真以為自己受了傷了惹人心疼嗎,真是天真又愚蠢的做法。”
白硌塵也是這麼想的,大人一定是演的,她就這麼跟他說過,必要時刻對準她。
何況最根本的是,漆夜彩不可能死的,這世上,早已沒有能讓她受傷的存在。
烏娘惜嘲笑着,白硌塵也莫名想笑。
随後便徹底笑不出來了。
烏娘惜也笑不出來了,她瞳孔猛縮,不可置信地退後了幾步,開始誇張地幹嘔,嘴裡吐出了長長的深色蟲子。
“你做了什麼?!!”
烏娘惜甩出手臂,化作不知名的長蟲,猛地朝審判官甩過去,但神官不是一般人能近得了身的,光是威壓震懾,就讓人擡不起頭。
咒罵被壓制在喉中犯癢,雙腿連站立都困難,烏娘惜滿臉扭曲的怨毒。
很快,殘缺的理智讓她明白了一切。
烏娘惜生理性仰頭,“噗噗”吐出一口暗藍色的血液,露出堅硬的獠牙,非同尋常的順着嘴角流向了耳廓。
“哈哈哈我被你們都騙了!老天都騙我!!!哈哈哈!!!什麼神!?什麼天!?都是假的!!!哈哈哈!!!”
白硌塵的理智尚存,他緊緊盯着漆夜彩,确定她不是裝的,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但漆夜彩怎麼可能會死呢?不可能的!
漆夜彩是絕不可能被單純代表審判之力的箭穿心而死,絕不可能!
她不是被審判至死……
是謀殺……
她是被策劃謀殺了…!
看似隻有審判之箭的背後,有來自星閣的隐形萬箭,烏娘惜以為自己把星閣耍得團團轉,結果星閣隻是裝孫子借東風!
什麼讨伐夜慕燼都是假的!
真正要殺的自始至終都是漆夜彩!
漆夜彩被萬箭穿心而死,所有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被審判處刑,但白硌塵清楚得很!
漆夜彩是不死之身,如果她死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是天要她亡!
天道……那個真正的太上之子……!
祂居然想讓漆夜彩死?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啊?!
漆夜彩犯了什麼罪要判她死刑??
白硌塵精神有一點崩潰,他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開始發抖……
太可怕了,怎麼會這樣??……
他真的還要去争太上之位嗎?那背後究竟有什麼?他會怎樣?他會變成什麼樣?
在真神面前,就是他們都如此渺小。
何況他呢?以卵擊石。
不、不……他不能害怕……他是神他是神他不是神不是人!他不應該害怕……不……
他要去淨化!淨化精神!
把這些屬于人類才有的畏懼、害怕、膽小、懦弱……通通淨化掉!淨化!
充耳的嘲諷與譏笑聲,讓他又遲疑了……
淨化掉,變得跟這群仙氣飄飄的畜生一樣嗎?還是跟那群沒有思想的殺器一樣?看似高貴優雅的高級牲口?
可時至今日,他早已沒有回頭之路。
他必須将這一條走個徹底,哪怕血流成河,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必須走到底。
漆夜彩已死,那下一個死的就得是夜慕燼。
沒了漆夜彩的夜慕燼,本就是将死之徒。
不堪一擊。
這麼想着,身體卻越發飄浮,好像總是少踏了一處台階,腳下總是空了一塊,不太踏實。
白硌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來的,他的視野裡一切都變得模糊,那些混亂的、嘈雜的,隻剩下被鮮紅包裹的漆夜彩。
漆夜彩,還有——她的新郎。
一種怪異又将近扭曲的心思湧了上來,白硌塵突然變得無比怨恨,無聲地訴盡了譏诮:“夜慕燼,你有什麼資格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