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話音落下的刹那,琴酒側過頭,視野中已然失去了白羽的蹤迹。
他甚至覺得,隻要白羽願意,她可以一輩子作為「幻影」遊蕩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而不為任何人所知。
不過……
揣在口袋裡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鑰匙形狀的挂墜,琴酒快步離開貧民窟的範圍,直到萦繞在鼻尖的濃重酸臭味漸漸散去。
那隻腳铐會忠實地向接收終端發送白羽的位置信息。
在組織眼中,戴上了鐐铐的幻影也不過是趁手的工具罷了。
即使她看上去擁有鮮明的性格特點與個人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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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的風景并不怎麼好看,大部分地區卻意外地整潔,大大小小的物品堆疊在一起,牆壁上有各種各樣的繪畫,在瓦片屋旁邊,還有不少用各種木材和石料堆起來的簡陋屋棚,生鏽的金屬闆和木闆被用作門戶。
一些人被遠處的爆炸聲從睡夢中拉起,在窗戶後謹慎地望向西方,但誰也沒有出門。
一位頭發斑駁的中年胖婦人從破了個洞的石頭屋裡探出頭,刻着幾道皺紋的臉上還帶着迷離的睡衣,顯然是不久前剛被西側的爆炸聲驚醒。
“這麼大的動靜可不常見……”她模糊地自語了一句,轉頭看了看清冷的街道,“拉維呢?又出去玩了嗎?真是的,我還準備了巧克力……一個兩個的,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打了個哈欠,見屋外沒有人,便重新關上了門。
“媽媽……?”
屋子裡傳來迷迷糊糊的小孩子聲音。
霜月扯了扯風衣領子,在這戶人家面前停下腳步。
這是一座用石塊堆砌的屋子,牆壁上的漆掉得七七八八,石塊也破破爛爛,下方還有一塊未被水泥填補起來的空洞,她甚至可以借着微弱的月色透過洞口看到屋内地面上倒着缺了一條腿的小木凳。
路上有那麼多座房屋,她卻隻停留在中年胖婦人房子門口,自然是有原因的。
在一路叽叽喳喳的語言環境裡,對方是少數下意識使用英語的人,而且是熟練的美式英語。
她蹲下身,無聲無息地透過洞口向屋内看去。
長着青苔的水泥地縫,幾根斷裂的木棍和竹子被丢在角落裡,牆壁上充滿了劃痕,髒兮兮的布簾子算作是分隔卧室和廚房的分界線,木箱搭起的床鋪邊緣垂落下破了個口子的薄毯。
胖婦人占據了床鋪的一小半,另外一大半被三個小孩子分攤。
那三個孩子按照身材大小蜷縮在各自的角落裡,最大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微胖女孩,不安地瞥了眼胖婦人;最小的是個才四五歲的小男孩,睜着黑漆漆的眼睛抓緊薄毯,似乎對外面的動靜很好奇;中間的男孩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仿佛全然不在意周圍環境如何,隻想好好睡一覺。
除了女孩子身上穿着發白的T恤,兩個男孩都赤/裸着上半身,僅用薄毯的一角蓋住肚子。
“别看了!快睡覺!”
胖婦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吓得三個孩子抖了一下。
中間的男孩原本已經再度閉上雙眼,聽到母親的尖銳聲音後陡然清醒了幾分,小聲嘀咕道:“我猜她又要犯病了。”
最大的女孩已然放棄毯子挪向床邊,順手撈了一把最小的弟弟:“我猜你猜得對。”
犯病?
還沒等霜月腦海中冒出幾個靠譜的猜測,胖婦人就唰地一下坐起了身,眉毛擰成一團:“你如今回來也沒有用了……”
“躲好!”那女孩短促地喊了一聲,動作頗為熟練地拉着弟弟鑽到了床的另一端。
而中間的男孩也習以為常地起身撩開布簾子躲到廚房裡,讓自己消失在胖婦人的視野中。
緊接着,胖婦人的聲音猛然拔尖:“你這個狗*的**,我在約好的地方等了整整兩天兩夜,你還是沒有出現!!”
“一個窮鄉僻壤來的小子能有什麼辦法?!我在那地方待了十幾年,居然還天真地抱有希望!我死都沒想到,你居然是……”
她倏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某一面牆壁——霜月這才發現對方有一條腿向外翻起一個不自然的角度,大約是什麼時候受過傷——拿起牆角斷了一半的木棍,惡狠狠地砸在牆壁上。
“老娘挺着個大肚子,拖着這條腿好不容易才逃+$#&@一路#&#+$($才在這裡安下家,你以為你這**兩句話@#&$!?$就能抵消?!”
她的話語摻雜着英語和葡萄牙語,語速極快,霜月隻聽懂了幾句短語。
唔,這位胖婦人可能精神狀态不太正常。
耳邊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胖婦人的語氣忽然變得像流水那般溫柔:“噢,親愛的約翰,我等了你好久,你終于來了……”
她一隻手還拿着斷端尖銳的木棒,另一隻手擡起,輕輕地在半空中撫摸着,仿佛那裡有個看不見的人。
“我們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健康的男孩兒,他有着和你一樣的淡黃色頭發,$##_@像是把我們的膚色混在一起,我給他取名叫做@&#&#……”她吃吃笑了幾聲,繼續說道,“不過為了懲罰你的失約,他可不會跟你姓了……”
“你太久沒有出現了,而我們的孩子也不聽話離開了。後來,我見到了一個和他很像的流浪兒,-$#@$收養了那個孩子……_&@&#和另一個男人走到一起,養育着這四個孩子,隻不過他幾年前也死了……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帶來厄運……”
“拉維?你回來了嗎?”她轉向另一個方向,眼神沒有焦距,唯有耳垂上的耳環反射着細碎的光亮,“快來見見約翰,瞧,你們長得多麼像啊……”
“等會兒她又該砸東西了……”躲在視線死角的女孩低聲嘀咕道,随後立刻按住了弟弟的手,“嘿,小家夥安分點……!”
噢,何止不太正常,這精神狀态簡直和她前世的父母有得一拼。
霜月在内心默默補充道。
而且,約翰這個名字……
讓她想起了坂口家的狗。
在西方國家,「約翰」是個再常見不過的名字,但她的思維仍然飄向了另一個方向——卡莎薩帶來的情報中,是不是提到過一個叫做「約翰·加西亞」的F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