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美奈隻是個普通人啊。
這是她的命。
他想到自己也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低維人 。
普通人該怎麼反抗命運?他毫無頭緒。但難道就該因此,被一個傲慢之徒玩弄于股掌之間?
無數協議在他腦海中穿梭湧動,仿佛要将他原本隻想簡單度日的腦袋生生撐裂。
于是,他終于明白了一切,可悲地認知到自己的渺小。
“何必悲傷,你做了正确選擇,現在有反抗之力了。”Saturn說道,“感謝你信任我。”陳彬隻得苦笑着回應:“我還以為你隻在乎自己的業績。”
他的思維變得前所未有地迅捷,好似腦海裡正在進行一場無比瘋狂的舞蹈,陳彬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如此可怖地清楚過。
共享一旦開啟便無法終止,他隻覺腦海中似有一層薄膜被狠狠撕碎。他陡然驚覺,即便将靈魂售予魔鬼,此刻的自己,既救不了麗美奈,也拯救不了世上任何人。
這是一場無可避免的犧牲。
他隻能在無力感中轉身狂奔。
在試圖追上來自高維的白炙時,他瞧見同樣在逃離的蒂娜。
他猛地伸手,死死揪住蒂娜的衣領,迫使這個刺客直面自己。
“你!你這個叛徒,還有臉來這兒!”
他目眦欲裂,可眼前刺客的目光卻平靜如水。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輕輕撥開陳彬的手。陳彬滿臉漲得通紅,并非因羞澀,而是出于徹骨的憤怒:“你打算怎麼解釋,我倒要聽聽你如何狡辯。”
“我唯一目的就是回去救我母親和弟弟 ,至于是誰帶我回去,根本無關緊要。”
“跟恐怖之主那種人攪和在一起,你就真覺得他不會背叛你?他可不是什麼善茬。”
“‘凡有所見,皆為虛妄,倉促判斷,必陷迷亡。’” 在陳彬驚恐的目光中,蒂娜原本木讷沉靜的臉龐,綻出一抹明媚而狡黠的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繼續在這兒耗費時間與生命,還是跟上那個能收拾這爛攤子的人——不管選哪個。” 陳彬啞口無言,唯有腦海中Saturn的聲音,在一片難以名狀的嘈雜噪音裡,帶着近乎贊歎又幸災樂禍的意味響起:“這家夥,可比你機靈多了。”
整個世界如天崩地裂般傾頹而下。天空仿若破了個大口子,雨傾盆而下,可陳彬卻感覺不到手上有絲毫涼意。他清楚,這并非真正的雨水,而是整個世界在溶解。這個原本就隻為特定目的而存在的殘缺宇宙,在失去主角,或是達成使命後,終于化為一灘爛泥。
整個世界隻剩一片盲目的蒼白。那些縱橫交錯的白線、紅線,最終統統消失在陳彬眼前。
萬籁俱靜。
一雙手突兀地伸到他面前。陳彬緩緩擡起頭,卻怎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眼前僅是個淡灰色的身影,五官模糊難辨。但陳彬心裡卻清楚地明白,這人正是Saturn。
“我隻是短暫現身,以你目前的狀态,還沒資格目睹我的真容。”
那隻屬于灰色身影的手,輕輕拍了拍陳彬濕漉漉的臉頰,聲音清脆,雌雄莫辨,似少男音,又像少女聲。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所需。而現在,陳彬,我的契約者,看看你周圍。”
于是,他緩緩擡起頭。
刹那間,他看見了一切。
說是一切,但這世界實則無比狹小。他看見滿身狼狽的白炙癱坐在地,沖着他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蒂娜則站在一旁,像極了他曾聽聞的某個傳奇,隐匿于一團濃稠霧氣之中。
他想,她和那位傳奇之間也一定有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系。于是他抹了一把臉,不去管那些液體是透明的雨水還是被稀釋過後的淡粉色的血液。
他借着Saturn灰色的人影所提供的力度站起,看見一個蜷縮着的、伶仃的背影。陳彬,深吸一口氣,好壓抑住内心那難以言明的蕭瑟與苦楚,強行在臉上露出笑容來,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沒關系,就算失敗了一次,也不代表我們就此沒有機會了。”他尴尬地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往好處想,你也說過,這個宇宙也隻不過是一個遊戲的場所——低維人,在高維人的眼裡,也許就像是童話故事那樣存在着的。”
白炙擡頭看他。陳彬,幹脆閉上眼睛,大聲叫道:“所以呢?你能指望我說什麼,是指望我——一個活生生的、存在着的人對你說‘沒關系,反正一切都是遊戲,重來一次就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