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根本稱不上對峙,分明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相較于成名已久的蝙蝠俠,少年紅羅賓本就不以戰鬥見長。此刻,隻見他傷痕累累,卻隻是擡手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污血,而後又一次決然地站起。
“蝙蝠俠!”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得清醒過來!”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沒有人想要傷害歌者,她不屬于這裡,她隻是在引起你們之間的戰鬥。”
我聽見他聲嘶力竭地辯解。
他的肺裡想必嗆進了血,整個人聲嘶力竭地咳嗽着。被利刃割破的制服,讓皮膚大片暴露在外,滿是鮮血。可他依舊頑強支撐,沒有絲毫退縮之意——畢竟,他又能退往何處呢?
“讓我過去,我不是要破壞歌者——雪莉——的演唱會!”
最終他還是道出了那個名字。盡管我早已知情,可此刻,心裡仍湧起一陣如割裂般的破碎感。
“隻不過是要重啟這個世界。”
“蝙蝠俠總是有預案——我早就知道了。”
我原以為蝙蝠俠會一言不發。在過往的歲月裡,我從未與這位傳奇人物直面相對。在那些或遠或近、或真或假的報道中,無論人們對他是喜愛還是厭惡,是惡意诋毀還是奉為神明,他始終都是一個看似不近人情的存在。
然而,他卻開了口,其所言令我大為驚愕。
“你選錯了,紅羅賓,你本可以站在我們這邊。”
“我們允許你的加入,你的哥哥和弟弟,還有我,我們曾經共同組建了一個大家庭——現在也同樣可以。”
“我們仍将如往昔一般,隻是多了一位歌者。她會以平等之愛,傾注于我們每一個個體。”他伸出手,擺出一副邀請的姿态。在我心中,對他向來隻有恐怖與可敬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印象,可此刻,毫無緣由地,我竟覺得,他仿佛也不過是某種被無形力量操控、任人擺布的塑料玩偶。緊接着,我聽見他繼續說道:“而雪莉,她是我們家中的第一個女孩子,我的女兒,你理應善待她。”
他們之中,竟無一人留意到我們的存在。眼前這個蝙蝠俠,與記憶中相差甚遠,這讓打心底裡熱愛蒙面義警的瑪利亞——在某種深層次的意義上,作為哥譚人,這座城市的烙印在她靈魂深處,影響深遠——臉上難掩難堪之色。她似有千言萬語,可最終,所有的話語都消散在空氣中,什麼都未說出口 。
“不。”
紅羅賓突然說。
“歌者——雪莉不是第一個加入我們之中的人,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人。”
“蝙蝠少女,蝙蝠女俠,青鳥,攪局者,女獵手——”
他一個一個把這些名字報出來。
“她不是唯一,雪莉不是唯一,隻是你們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
蝙蝠俠的面容上,刹那間浮現出一絲遲滞與惘然,那神情稍縱即逝,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我陡然意識到,他并非在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思考。
倘若我此前心底隐隐的預感沒錯,那麼此刻,他的行為不過是在自身既定的龐大數據庫裡機械檢索,而非如常人——像曾經那個真正的、我所熟知的蝙蝠俠那樣,憑借着鮮活的思維與深刻的洞察去思索。
他看似是人,實則不然;看似是他自己,卻又仿佛并非真正的他。這種難以言喻的矛盾感,才是最為令人毛骨悚然之處。
我在這之後才恍然驚覺,原來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然置身于一個由強烈的恐怖谷效應所構築的世界裡,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話語在空氣中戛然而止,他不再多費唇舌,周身氣場陡然一凜,旋即選擇訴諸武力,試圖讓持異見者永遠緘默。紅羅賓本就身負重傷,在這淩厲攻勢之下,此刻更是毫無還手之力,隻能勉強支撐,處境岌岌可危。
兵戎相見,我如何形容這份慘烈?他們本是一家人,卻為了某種虛構謊言而大打出手。
這場争鬥裡,我滿心焦急,卻毫無阻止他們的資格。
瑪麗亞握緊我的手,她說,裡克,我知道你是一個頂頂善良的人,難道你就這樣看着那個比我弟弟年齡還要小的孩子就喪命在這裡嗎?
我苦笑,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們面對的可是蝙蝠俠。
身為一介凡人去應對蝙蝠俠,恰似螳臂當車,毫無勝算。
所幸,随着思維陷入紊亂,傳說中的蝙蝠俠也不複我熟知的那般缜密周全。這一破綻,讓瑪利亞覓得時機,從紅羅賓的攜行具中翻找出類似煙霧彈的物件,用力扔了過去。刹那間,滾滾煙霧彌漫開來,遮蔽了我們的視線,卻也為我們争取到了逃亡的契機 。
少年的身軀輕得仿若沒有重量,他緩緩擡起頭,喉嚨幹澀,用沙啞的聲音艱難地對我說:“去韋恩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