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與紅羅賓聯系過,不知是他疲于應付異化後的同伴——或者家人,我大膽猜測着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單純覺得不應該把太多的責任壓在我和瑪利亞,這兩個其實本質隻不過是普通人的家夥,的身上。那天晚上的事我們誰也沒提起,日子還是照常過。至少我們把門窗都關緊,不把視線投向窗戶之外,把喧嚣與更為可怕的寂靜都充耳不聞時,我們還可以假裝一切仍舊都剛剛好。我後來沒再去上班,主要是我不知應該怎麼繼續面對那位友善且疲憊的德雷克,也不知道如果重新遇見雪莉,我究竟應該以何種的态度去對待她,瑪利亞的工作也名存實亡了。
但我們仍舊像往常那樣過,隻是減少了出門的時間。得益于由雪莉和迷霧引發的混亂,人們關于金錢的認知也陷入混亂,有時候他們會忘記刷我的卡,又或者是忘記我曾經來過這裡,于是我便能夠提着裝滿麥片、蔬菜和培根的大号塑料袋,從善如流地忽略超市狂響不止的警報器,用肩膀撞開被吸引注意力的人群,在雪莉的歌聲中施施然走出去,心中便因此而充滿了詭異的快感,我曾經在大都會所構建的信念和道德也在一起崩塌。
微波爐還在轉,機械發出令人生厭的嗡嗡聲,我躺在瑪利亞的膝蓋上,天空一派夜色幽藍。她盯着電視,節目早就放完了,隻剩下雪花屏和雜亂的白噪音。我們都昏昏欲睡。
也許,那份簡單的微波爐晚餐現在已經變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和瑪利亞一起消磨了多久,
入夜之後,時間便成為不可觀察之物,倒是真正像是隻有人類才能感知到的幻覺。也許會直到困意襲來,我們都在這裡,最後憑着心情就那樣睡過去罷了。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連窗戶玻璃都震得嘩嘩響。
我快步行至窗外探看,隻見遠方被霭霭霧氣所掩的城市那邊,湧起一大團濃煙,好似城市的另一端有爆炸突發。
這爆炸一下子扯碎了我和瑪麗亞的睡意,可那城市遠在天邊,又籠在一片陰翳裡,任我們怎樣努力,也瞧不清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亂子。過往的日子,我們就像躲在昏沉的繭裡,拿平凡和瑣碎當蒙汗藥,迷迷糊糊地挨着時光。如今這一炸,好似冷不丁扯斷了那根麻木的弦,驚得我們從那半夢半醒中倉皇跳起,心也跟着亂了節拍,在這未知的慌亂裡,失了鎮定。
我忽而就念及那許久未有聯絡的紅羅賓。心下思忖,這場爆炸會否與他以及他那失了秩序的家族有所瓜葛?
我直銷蝙蝠俠與他麾下那群“小鳥兒”确有其獨特非凡之處,隻是經此前與紅羅賓那番短促交談之後,愈發覺着他到底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我旋即轉頭望向瑪麗亞,她亦回視于我。她那明媚眼眸之中,波光閃爍,我竟于其間瞥見了往昔消磨的蓬勃生氣。我心下明了,她所思所想與我并無二緻,我們理應去探看一番。
我輕聲問她:“瑪麗亞,你可知曉咱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嗎?”
她隻是輕輕握住我的手,告訴我,她所想的與我并無分别。我深知,雖說我們生于不同之地,秉持着各異的道德準則,在不一樣的天空下長大成人,可我們的靈魂呀,是彼此吸引着的,原就是極為相似之人呐。
就在這一瞬,管我們是出身哥譚,抑或是來自大都會,隻要能彼此相依相伴,便能直面一切艱難,無畏那未知的恐怖了。我們就這般手牽着手,緩緩步入迷霧之中。
我重又将這街道細細端詳,縱是我心底對這城邑慣有陰森悚然之定見。然于過往歲月,我亦覺出,當漫步于這通衢之上,窗牖明澈,街衢寬闊,車駕往來如織,與我曾寄身之諸般城池相較,并無殊異之處。隻要别将目光探向那燈光難及的幽暗黑巷裡頭,抑或并非那般倒黴透頂。哥譚于我别具一番情味,皆因它滋養出了瑪麗亞。
現今這街道望去尚還繁華,至少其表相仍若往昔那般盛景。櫥窗之内,諸般貨品羅列,似全未被這周遭迷霧所染。思及昔日與紅羅賓之談,我知道迷霧以外諸般城市皆已沒了蹤影,哥譚仿若成了被這塵世遺忘的孤嶼。那些陳于貨架之上猶帶鮮潤的果蔬,還有形形色色絕非哥譚所産之物,依舊按部就班,一車車運抵進來。我心下納罕,實不知其究竟源自何方。
電視與廣告屏上依舊播放着新聞,好似太陽每日照常升起那般稀松平常。時而,畫面又切換至雪莉的歌舞頻道裡去了。
每至此時,我便能瞧見些許人呆呆地凝視着屏幕裡雪莉那看似純稚的面龐,他們眼神呆滞,面容于電視熒光的映照下泛着慘白之色,仿若一具具失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暗自思忖,他們往昔許是有着各自的身份,是善是惡,是常人抑或癫狂之人,如今皆已無關緊要。他們于哥譚之外有無親人摯友,此刻亦無足輕重。隻因他們已然徹底喪失了存在之價值,淪為了曾從那少年英雄口中聽聞的,全然為某特定目的而存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