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瑪利亞手拉手，在這已陷入混亂與呆闆的城間緩行。無需顧慮他人目光，因他們靈魂已失。我們鮮活且能思索，然相較之下，卻似那無人瞧見的遊魂。街衢似往昔，貨物流轉，屏顯閃爍，可這城裡的生氣似已斷絕。我們在這死寂裡，像兩名迷失在戰場硝煙中的士兵，雖存鬥志，卻被孤寂與迷茫重重圍困，僅能彼此依靠。

“瑪利亞。”

我喚着她的名字。我的女友停住了腳步，扭過頭，目光投來，問道：“怎麼了？”

“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離開大都會，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認識你。”

她先将手輕搭在我的臉頰，繼而移向我的額頭，好似在查看我是否有發熱的迹象。随後，她釋懷地笑了。

“你知道的，我的裡克，我們之間沒必要說這麼多。”

“咱們之間，不存在值與不值，配或不配的事兒。你是個平凡人，我亦如是。我滿心感激你的現身，也感激你因我舍棄的所有。不過，将你我感情緊緊相連的，大抵是彼此的愛意吧。”

“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會和我一起，因為我也是這樣想的。”

後續的路途裡，我們沉默無言。于路邊覓得一輛未上鎖的車，車主已不見蹤迹。随後我們坦然坐入，依着天空中蝙蝠燈指示的方向，徑直駛去。

漸近之時，那氤氲于城市周遭的濃霧益發明晰，恰似一道奔湧着的、由混沌與未知構築的幕牆，幽邃而陰森，令人毛骨悚然。其間仿若有某物沉淪隐匿，其軀龐大無匹，難以名狀，唯可聞那仿若自無盡深淵傳來的、震悚天地的沉重足音，如雷般滾滾作響，撼人心魄。那不可言喻的恐懼如跗骨之蛆，我唯有以十指緊扣方向盤，似欲從這機械的觸感中尋得一絲微末的、對抗這無盡虛妄的勇氣，冷汗潸然，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我聽到引擎的轟鳴，汽車内不知何處的微小零件發出細碎的“卡卡”聲響。我自己的喘息聲劇烈而粗重，就在此時，一雙冰涼的手覆上我的手，随後，我隻聽見瑪麗亞那沉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似在這詭谲的氛圍裡敲打出某種安甯的節奏。

蝙蝠燈孤懸于警察局之樓頂。往昔那熙攘繁碌之所，此刻唯餘數人，仿若被抽去靈魂的軀殼，木樁般僵立。

我擡眼望向樓頂，果見一道身影如電般閃過。那身影雖消失得極為迅速，可我還是一眼認出，這等敏捷身姿當屬一位并不身強的少年。往昔傳聞有雲，此蝙蝠燈開啟之時，蝙蝠俠便會翩然而至。于警察局中，有一警官或探員獨與蝙蝠俠單線聯絡。其情隐秘非常，衆人皆不知曉其中究竟，我心下思忖，此刻蝙蝠俠是否會來實難揣度，觀其現狀，委實不容樂觀。

瑪麗亞用她的肩膀碰碰我，對我說:“裡克，我們兩個人要不要現在進去看看？”

我和瑪麗亞想往那裡面去，卻被橫出一隻手給擋住了。那是個紅發的年輕人，臉像被漿糊給糊住了似的，沒什麼活泛氣兒。他那眼睛在我們身上來回地蹭，機械得很，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牽着在走。我心裡犯嘀咕，也不知道他是真瞅出了我們有啥不妥，還是就跟個被上了弦的木偶似的，隻知道按那套死規矩來辦事。

他那暗黃色的眼珠子，木呆呆地死盯着我，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透着股子說不出的陰森。我琢磨着，興許在早前的時候，這雙眼該是那種亮閃閃的金色，好似能把人的魂兒都給勾了去。可現如今那眼裡頭的精氣神兒就跟被抽了個精光似的，隻剩下一片空蕩蕩，活脫脫一個苦命的可憐蟲，讓人瞧着心裡頭直發毛。

“你們要去哪裡？這裡可不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

他那眉頭緩緩地皺将起來，像是往昔尚有自主意識之時，那股子認真負責的勁頭還在臉上留着些影子。瞧他那副模樣，年紀尚輕，還未被歲月的洪流給揉搓得沒了形狀，尚有幾分青澀的輪廓在臉上挂着，我想他從警校畢業沒多久。

“我們沒别的意思，就是想進去看看。”

我谄笑望着他，目光裡滿是讨好，他卻似木雕泥塑，無半分動容。直至我倆皆陷入尴尬，他雙眉方耷拉下來，沖我輕揮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