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扶着五條悟,一時間有些困惑。
他是想要救五條悟的。但是五條悟的存在無人可知,無人可見,又有誰能夠救下五條悟呢?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夠救助幽靈的人嗎?
太宰治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現在的情況有點奇怪。
五條悟的身體很燙,汗水打濕了他的額發,濕哒哒地粘在臉頰上,傷處在詭異地蠕動着,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填補這個空白。
五條悟在恢複。
而在書頁被太宰治拿到手之前,這些反常都沒有出現。
太宰治把人放躺下,讓他的腦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調整他的姿勢盡量讓對方緊皺的眉頭舒展些,一隻手梳理着他的頭發,一隻手拿着正緩緩消失的書頁,仔細地觀察着。
十五分鐘,太宰治心想。
十五分鐘是他推測的書頁徹底消失的時間。十五分鐘後,如果五條悟還不醒,他們就先離開這裡。
五條悟的暈倒和他手裡的書頁絕對脫不開幹系。
可是在他離開這個家之前,他可不記得這個家裡有這麼奇怪的東西。
而且,既然人間失格對這張紙起了作用,那這估計也是有關異能或者咒力的造物。
太宰治思考着,接着就在瑩白色的書頁上發現了淡淡的字迹。那字迹的顔色幾乎和紙張的顔色融為一體,讓人難以辨認。
……書……離去……
離去。誰離去?悟嗎?悟能去哪裡呢?他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太宰治手上沒忍住,用了點力,這似乎是把五條悟拽疼了,他下意識地哼了一聲,轉了轉腦袋。
太宰治松手,繼續思考。
那問題是,悟和書究竟什麼關系,回去的媒介竟然是一本書。這個書又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頁書,為什麼對五條悟起作用?
以及,這頁書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又是怎麼出現的?為什麼會在詛咒體内?
可惡,隻有一頁正在消失的紙,根本推測不出更多東西。
這麼胡思亂想着,十五分鐘就過去了,書頁也徹底消失了,五條悟還是沒有醒。
太宰治看着他已經恢複如初的肩胛和絲毫沒有留下痕迹的胳膊,有些糟心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悟,你欠我一次。”
五條悟隻覺得自己睡了個好覺,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的夢裡茫茫的一片,視線所及之處,隻有白霧。
這片白霧包裹着他,陰冷而潮濕,仿佛要把他的溫度都汲取走似的,卻又詭異地讓他感到了一絲安心。
五條悟把白霧纏繞在指尖,把玩着,心想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随即他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張瑩白的書頁,那書頁隻有一半,剩餘的另一半還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出現着。
這是剛剛從詛咒體内拿出來的書。
五條悟伸手就把這個裝神弄鬼的東西薅了過來,然後就在上面看到了太宰治離開後的兩年内,津島宅所發生的一切。
在津島家主抛棄了他的妻兒,将家中所有産業變賣之後,津島主母為了重新振作家業,選擇了最快捷方便的資金積攢方式——孩子就是她現在唯一的資産,她便把她的孩子們,一個一個賣了出去。
五條悟并沒有注意其他人的去向,他隻看到上面記載着——“太宰治本以為他帶走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卻沒留意到,他遺留下了他的好奇與渴望,它們承載着他的意願,記載下了這一切。”
這意思是,其實這上面寫的東西,竟是太宰治在不經意間觀察到的?
五條悟挑挑眉,耐着性子繼續看下去。
憑借着這筆資金,津島主母重新經營起了自己的産業,雖不及津島家全盛時期,卻足以保障她被千夫所指的生活。
但是八個月前,津島家主突然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到了津島宅。
他說他錯了,這個世界并不如他想象的美好。他被他的情人抛棄,還遭受了詛咒,如今他的四周漂浮滿了鬼怪。
他回來祈求他曾經的妻子的幫助。
“咒靈應該是八個月前出現的。”五條悟思考着,下了判斷。
難怪根據他這幾個月的觀察與試探,橫濱的詛咒濃度極低,與異能量的濃度相比,簡直格格不入。
他之前猜不透的答案,在這個針對着自己的書頁面前,緩緩浮現了——這頁書攜帶着咒力,比自己提前了幾個月來到了太宰治的世界,導緻了這個世界上咒靈的誕生。
五條悟的到來,恰恰好加快了咒靈增強的過程。
五條悟有些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是他疏忽了。當初他遇到的第一個帶着咒靈的家夥的時候,就該意識到詛咒在這世界上的突兀之處的,而不是沉在浸這個在沒有詛咒,沒有六眼的世界裡,忘乎所以。
那為什麼他們剛剛面對的這個咒靈比他這幾個月以來見到的都要強?
書頁的下半繼續浮現着内容。
面對津島家主的苦苦哀求,津島主母拒絕了。
她布滿了裂紋的手狠狠地打在了津島家主的臉上,罵道:“我為了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活下去,出賣了我的孩子,出賣了我自己。這一切,都拜你所賜!如今你竟然還想要讓我幫助你?癡人說夢。”
津島家主聽着她的話,臉上露出了瘋狂的笑。
“孩子們沒有離開我們。”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道,“我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把他們都聚集在了一起,隻要你答應我,你們仍然能夠待在一起,然後一起去找那個逃走的小怪物。”
津島家主把所有人都吃了,包括拒絕了他的津島主母,包括太宰治遺留下的書頁。
于是他們剛才遇到的飽含着誘惑和怨念的咒靈便誕生了。它擁有津島主母洞悉人心,利用人心的能力,也擁有着津島家主吞噬一切的本能,不斷的吸納消解着咒力,被一份執念困在了這棟房子裡。
五條悟嫌棄地撇了撇嘴,往下一看,毫不意外地發現了署名——“觀察人津島修治”
那是太宰治曾抛棄的過去。
逃跑的小怪物,肯定也就是指太宰治了。
這下子就很明了了,揉雜了太宰治執念的書頁,獲得了世界的承認,進而攫取着這個世界的能量。而将其吞噬的咒靈,因為能量源源不斷的補充,自然也比一般咒靈要強大幾分。
如此看來,要把這個世界變回原樣,還得把書頁送回去,把五條悟也送回去才行。
五條悟正思考着,就看到書頁上的内容一陣扭曲,化成了幾個大字——
請找到書,安靜地離去。
書?
五條悟看着這句話,突然打了個哈欠,他翻看着書頁,半天沒想明白,隻感到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圍繞着他的白霧,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像個抱枕似的,被太宰治緊緊抱着,而太宰治本人則睡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