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未歇,這邊寝殿寂靜無聲,另一處大殿卻是餘音繞梁。
宴席還未散去,燕行正拉着姜衡不知在聊些什麼,面上一片笑意。
僅次于高位之下坐着的,便是長公主燕允樂。
早在江承業方才主動過去同姜虞搭話時,她就暗中盯上了她。
見姜虞飲了一碗酒後便臉色蒼白,她便差人打探了一番。
“梅花釀?确定嗎?”燕允樂不動聲色同身旁貼身服侍的宮女小聲交流。
見她點了點頭,燕允樂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
目光随之落向另一邊空空如也的位置,她沉思一番,而後交代了一句:“去盯着江世子,若是等會他出去便跟着他。”
還真如她所料,不過一炷香時間,江淮便也從大殿之上撤離。
“殿下,奴婢依照您的吩咐一路跟着,瞧見江世子往臨時歇息的寝殿去了。”
聽着身旁的宮女前來回禀,燕允樂望着下方不見人影的幾處空座,心下一沉。
她擡眼看向沉迷于美酒的燕行,冷聲朝婢女道:“随本宮前去。”
*
與此同時,昏暗的寝殿之中,姜虞如鲠在喉。
阿泠,與她喜歡的鈴铛同音。
當時她問過傅硯辭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字,傅硯辭可将她氣得不輕。
“你每日都在耳邊絮絮叨叨,自然得找個安靜的字壓一壓。”
也就是傅硯辭欺負她年幼,沒心沒肺,不會同他計較。
若是放在現在,姜虞定然少說一個月不會再同他講半句話。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卻又戛然而止。
她将眼中的情緒掩藏起來,譏諷般輕笑了一聲,落在傅硯辭耳畔。
看清了姜虞面上顯露的冷意,傅硯辭心頭猛地一滞。
兩人視線隔着半尺距離在空中彙聚,不等姜虞開口,傅硯辭似乎便能猜到她會說什麼。
眼見着姜虞朱唇輕啟,傅硯辭心中慌亂,仿佛為了堵住她的話率先出聲。
“鮮少有人喜愛的鈴铛,眉眼之間的神似,還有你思考時下意識便喜歡撥弄發絲,種種迹象,難道你還要否認?”
掌心攥緊成拳,姜虞忽然感覺到一股酸澀在胸腔之中蔓延。
原來他都記得。
當初他可是連同她多說一句話都不肯。
可惜時機太不湊巧,她身上還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眼中有一瞬間的水霧迷蒙,她勾着唇淺笑,随後佯裝整理衣衫垂下頭。
方才氤氲出來的淚珠在眼眶邊打轉,被她忍了回去。
她态度決絕站起了身,便是傅硯辭想留都留不住。
手中的柔軟不複存在,傅硯辭感覺心上也落了空。
他望着姜虞張了張唇,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止住。
方才同他打鬧時,他當真覺得眼前的人像極了從前的阿泠。
可眼前的姜虞渾身散發的氣息卻令他覺得陌生,找不到一絲熟悉的地方。
他甚至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錯了。
另一邊姜虞離開了溫暖的懷抱,透徹心骨的涼意從腳底往上遍布全身,倒是令她冷靜不少。
“阿泠?”姜虞望着傅硯辭低笑着重複。
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結了一般,她的語氣帶着冷冽的寒意,猶如一把長劍刺入傅硯辭的心上。
“傅将軍在透過本宮找誰的影子?”
她挺拔着身姿站在傅硯辭面前,渾身散發的清冷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傅硯辭想不明白,分明上一刻兩人都相互依偎,為何此時此刻又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他有些語無倫次,隻能愣愣喚道:“阿泠……”
話才出口,就被姜虞厲聲打斷。
“讓傅将軍失望了,本宮從未聽過‘阿泠’的名号。”
耳邊傅硯辭的低聲呼喚動搖着人心,姜虞閉了閉眼,擔心再這樣下去她會克制不住。
嘴邊吐出一口濁氣,她轉過身背對着傅硯辭,隻留給他一道側臉,義正言辭道:“還請傅将軍記好,半月後要同你成親的女子,乃是姜國公主——名喚姜虞。”
房間裡的溫度似乎比先前更低,傅硯辭覺得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壓着,讓他壓抑得喘不過氣。
晃神間,再一擡眼姜虞就已經走到了門前,見她作勢要離開,傅硯辭下意識出聲叫住了她。
隻不過開口時猶豫了一番,這次喚的是公主。
覆上門框的手陡然停住,姜虞微擰着眉回頭望向他,卻見他一派沉默。
屋外風雪連綿不斷,兩人僵持間,旁邊屋子的動靜便聽得一清二楚。
“醒醒!你為何在此?你借着我的名義送的醒酒湯是不是有問題?”
眼見江菀妙一而再再而三不聽勸,一向好脾氣的江淮這會也來了火氣。
看着眼前被裹得像個粽子般的江菀妙,倒也沒急着替她松開,隻是拿掉了嘴上堵住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