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人質
遊子龍孤身沖進第一廠房,後援尚未抵達,隻有一個人影沖上前來。
他甚至沒看清那是誰,隻瞧見那人穿着朝城的野戰服,比他的速度更快。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朝城這回來的人戰鬥力一個個都高得離譜,感覺一半的最強戰鬥力都聚集在這個工廠裡了。這工廠其實已經廢棄了很久,實驗和生産也早早被迫叫停,如果不是有沒法舍棄的“東西”,閻羅王恐怕也不會把這裡作為一個據點。
遊子龍跟着那個身影沖進來,隻看到地上散亂着一打空的彈夾和殘破的裝備,看起來這些人剛剛離開。
“我去追,你搜查。”
跑在他前面的人忽然開了口,是個女人,聲音并沒有從耳麥中傳來,而是壓低了嗓音,直接對他說的。他一時間沒聽出這人是誰,卻潛意識無端信任,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轉身,一腳踹開廠房房間的門。
房間大部分是辦公室和實驗室,裡頭有些斷了電的儀器設備,凝固的血液樣本、培養基、化學藥劑,還有一些死去的動物屍體、黴菌、蛇蟲鼠蟻。還有殘破的電腦,他來不及仔細搜查,隻逐一打開,又匆匆去往下一間。
半人半機械的女人陰恻恻地轉過臉來。
那是一張人臉,或者說半張。仿佛從廢鐵堆裡組裝出來的殘次品,右側面龐仍保有人類的五官,卻因精神力紊亂而面容扭曲;左側則嵌着冰冷的金屬闆,數條比發絲還細的導管從她太陽穴刺入顱骨,連接着身後龐大的電腦主機。電流滋滋作響,她的精神體正在斷斷續續地嘶吼着什麼,像一個精神分裂者在用電子音哭喊。
她的精神力癫狂地撲向遊子龍,那些金屬細絲卻将她死死禁锢在電腦主機上,似乎裡面有着比面前這個敵人更加重要的東西,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撕裂溺死。她一邊發出尖嘯一邊沖撞,拼命掙紮,頭顱上連接管線的地方隐隐滲出血水和不明液體——她已經不是完整的人類了。
主機屏幕上,無數畫面瘋狂閃爍。布滿雪花的舊監控交錯着飄忽不定的數字界面,紅色警報信号在角落持續跳動。電腦屏幕上無數畫面飛快切換,有時是布滿雪花的監控,有時是一些看不懂的數據。
遊子龍看到“病毒”和“RNA”的字樣,突然想起來有一天晚上,沈讓捧着一杯熱可可,跟他講第十八位堿基對的變異影響異能,也就是那天晚上,沈讓還講到了病毒毒株的變異方向和傳染性的相關性,他那時滿臉迷茫,滿眼無辜。
如今他恨透了這些字眼。
遊子龍的眼神一沉。
他的左臂仍舊沒有恢複到能夠戰鬥的狀态,隻能用手臂做簡單的中低位格擋,手上力氣不夠,精度不準,連一把刀都握不緊。但他腳步一動,整個人已如箭矢般撲出。莫蕭的精神力狂湧而來,仿佛千根鋼針紮入他的意識,卻在他火系異能爆燃的瞬間被強行壓下。空氣瞬間升溫,牆壁上的鋼化玻璃爆裂,熱浪在室内翻卷。他的右拳燃起如熔岩般的高溫,猛然砸在莫蕭的側頸——那是她身體還保有人類構造的部分!
“咔。”
金屬骨架被火舌灼穿,血肉與線路一同燃燒,異味撲鼻。
莫蕭左側的智能精神體抽搐了一下,主機上的數據開始瘋狂跳動,紅光一閃一滅。她的嘴角扭動着,像在說話,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她人類一側的瞳孔泛白,金屬面闆熔斷之前,她盯着遊子龍,露出一絲嘲諷又疲憊的笑容。
“砰。”
第二拳落下,直接将主機中樞連同她的顱骨一起砸穿,火焰從裂縫中蹿出,将這台連接她靈魂與機械的枷鎖一并吞沒。
莫蕭最後的眼神平靜而釋然,她閉上眼睛。
一切歸于沉寂。
房間裡隻剩屏幕上雪花般閃爍的光與空氣中灼燒後的焦味。
遊子龍站在廢墟之中,胸膛劇烈起伏,滿臉血迹與汗水,可他沒有時間喘息,迅速沖向了另一扇門。
另一邊,先他而來的那個身影已經沖上二樓,又對着窗外的地面放了槍。廠房的玻璃窗突然被打碎,玻璃渣落了一地。窗側無人,卻有一股勁風忽而大作。出逃的人群開着車,暴露在二樓射程範圍内,一梭子子彈噼裡啪啦打在車廂鐵壁上,出逃路上的人方向盤一打,車子冒着煙,熄火在了原地。遊子龍隻看到那個人影幹淨利落,修長的右腿在窗沿一踏,身體一躍而起,高馬尾在身後劃出漂亮的弧線。她以一個無比帥氣的姿勢矯健地落地,落地前疾風忽起作為緩沖,卻沒想,頓時飛沙走石,沙礫與塵土被夾在風中,連帶着草籽與根系,打着旋兒出去老遠。她猛地咳嗽了兩聲,表情困難地眯起眼睛,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老大,第三次了。”耳麥裡,安蟬小聲地提醒,“風系和土系異能不能一起用。”
風系異能者自然是本應該呆在朝城鎮守後方的風甯,土系異能者來自七組第七隊謝允麾下的堡壘小隊。他動手純粹出于一片好心——二樓跳下去雖說算不上危險,卻還是有沖擊力的,他能控制土壤密度,下意識就給風甯把落地的方圓兩米弄成松散軟土作為緩沖,他與自己隊伍的本體系異能者合作久了,完全沒想起來這位是個A級的風系異能者。
遊子龍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一股不大好聞的味道忽然撲面而來——潮濕、酸腐、夾雜着一股久未通風的黴氣。可他隻一聞,就立刻知道這是什麼。
那是沈讓躺過的茅草。
也是人失禁後,排洩物殘渣,于血液混雜的味道。
他怔在門口,胸腔像被什麼重物壓住了一瞬。
那種氣味……太熟悉了。不是用來訓練遊泡芙的沈讓衣物的味道,也不是那些花花綠綠的藥物的味道。而是在病床上,沈讓疼得滿身是汗、整夜發燒,而他守在旁邊的那些日子裡——朝城有完善的清潔設備和護理措施,可沈讓失禁得厲害,有時又受不了來回清理,偶爾還是會有狼狽的情況。而那股味道,就像噩夢的餘燼,至今烙印在他記憶深處。
現在,它又出現了。
出現在這個潮濕陰冷、沒有任何護理痕迹的廢棄房間裡。
遊子龍的手指慢慢收緊,骨節微微發白。他想象不出沈讓被關在這裡時是怎樣熬過來的——沒有輔助支架,沒有止痛藥,連最基本的護理都沒有,隻是一堆被壓得扁塌發臭的茅草,和冰冷鐵鏽的空氣。
他站在原地,後背已經泛起了一層冷汗,以至于沒有察覺身後有腳步聲慢慢靠近。
還好是自己人。
是胡顔顔。
胡顔顔臉上蹭了血,在顴骨的位置。對上遊子龍的眼神,胡顔顔咧嘴露出一個笑容,“兄弟們都在呢。風老大去追了,大部隊馬上到。”
遊子龍猛地回過神,幹巴巴的嗓子說不出話,隻是對視了一眼,眼淚幾乎要沖出眼眶。
胡顔顔拍了拍他,沒說話。
那些野獸難纏,大部隊還在正面纏鬥,胡顔顔一隊跟着風甯沖過來,敵人放了幾次冷槍,他面對面逮住了幾個要跑的。這一抹血是從幹掉的對手身上蹭來的,倒不是受傷。程七跟在後面,挨個搜查遊子龍踹開的房間,不緊不慢地摸出衣兜裡摸出幾本薄薄的小冊子,抽出來一本,翻開,借着一看就對視力很不好的台燈一看,擡頭赫然寫着:
《外勤指導之實驗室搜索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