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營救

北舟城的蔡參謀長曾說，能否找到沈讓，關鍵在于他的哨兵。

她說遊子龍的做法是對的。

熟悉沈讓精神力的哨兵需要保持輕度躁狂，隔絕其他向導的精神力，再把一切交給哨兵與向導之間的天然感知。正如結合的哨兵向導無論相隔多遠，都會在這種科學暫時無法解釋的力量下生死糾葛，沈讓沒有與任何哨兵結合，但類似的感知依舊會薄弱地存在。輕躁狂是很難把控的狀态，一旦真正躁狂失去理智，或者陷入神遊，在那種隻認準一人的狀态下，恐怕别的向導也很難施救。

遊子龍像一根緊繃的弦，每個人都怕他下一秒就會繃斷。

越到山林深處，愈發人迹罕至，搜尋的難度越大。昏沉的天空沉沉墜着，遮天蔽日的陰雲像是要壓上枯枝枝頭。朝城的軍隊像利刃一樣劈開山脈，沉睡的山谷鳥獸長眠，萬籁俱寂，軍隊每個人都壓抑着呼吸，以保存熱量，無人交談，隻有冰雪踏破的聲音幽幽地響着，像是沈讓生命的倒計時。

他涉水而上，尋找山林中曾有人類文明栖息的殘骸，精神獸匍匐在冰雪中，嗅聞着冰雪封層下土壤和植物的氣息。每一點蛛絲馬迹他都不想放過，可遊子龍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了。

他怕自己稍有不慎，指錯了方向，耽誤了沈讓的一線生機。

廢棄多年的工業園區像埋藏在地表上的怪物殘骸，混凝土骨架嵌入山地，鏽蝕的輸送軌道橫貫其間，如蛛網纏繞。他登上高坡，眼睛通紅，像被烈火烤過的金屬，一寸寸鎖定那片園區，嗓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像是從幹裂喉管中刮出的凜冽寒風，“……前方發現一個據點。”

他頓了頓，胸膛起伏得厲害，像是在強行壓下奔湧的躁意。

“熱能殘留不像是自然生成。應該有人工活動。”

偵察兵小隊迅速探查回禀，肯定了他的判斷。這幾日遊子龍的判斷愈發精準，像是壓抑了二十年的能力終于厚積薄發，輕躁狂狀态的哨兵像一個行走的熱成像儀，山中的風切割着他皮膚上的神經，腐朽的屍體浸沒了他的嗅覺，過于敏感的味覺令他無法正常進食，他整夜整夜夜不能寐，但他越來越像一個成熟的戰士了。

邵雲征沒有說話。

他展開精神力掃描，輕而深地掃過整片園區，像刀鋒拂雪般精準。他下達指令：

“第一至第三小隊，從西北三角林帶繞入，迂回至園區北後側，切斷逃路。”

“精神系異能者、哨兵列為前鋒，二十五分鐘後統一推進。”

“預備攻擊小隊，不得使用重火力，留人。”

每一句命令精簡、準确，帶着A級的精神系異能，瞬間印入各小隊長的意識海中。一路走來，遊子龍漸漸意識到，邵雲征精神力當真如他的精神獸一樣。通常靜默如山，站在高處警戒四方。它不會因為挑釁而輕易出擊，隻有在威脅真正迫近時，才會一躍而起，如雷霆震地。他領地意識很強，這一次他如此賣力，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綁架與“領地被侵犯”并無差别。

“遊子龍。”賀松列隊進入攻擊小組，一組一隊永遠都是沖鋒陷陣的。陶令波卻忽然叫住遊子龍，他低聲問，“能感覺到老闆嗎？”

遊子龍倚在裝甲車邊，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園區最東側那一棟斷樓，像是那裡藏着什麼。

“我不知道。”他聲音發啞，“……我好像能感覺到他，但是有時候又感覺隻是幻覺。”

“能定位？”陶令波問。

清剿能洩憤，能側面削弱閻羅王的實力。但對于救援本身而說是沒有意義的。工廠面積不小，如果不能定位，一旦出動難免打草驚蛇。如果沈讓在這裡，他沒有行動能力，如果不能定位，相當于把他暴露在危險中。遊子龍明白陶令波的意思。他閉上眼，努力穩定精神力梳理那些混亂的感知，可火系異能生性燥烈，在被壓抑中變得愈發灼熱，他額頭漸漸滲出冷汗。

“不能。”

他說。

邵雲征雷厲風行，沒有在遊子龍身上耽誤時間。人員已經就位，朝城的突擊隊如同驟然展開的利刃，從山林與斷樓的夾縫間迅速切入。輔助方向的精神系異能者在主官的主導下，精神力天幕般籠罩整座園區，僞裝屏障同步釋放，盡可能掩護行動；火力小組依照邵雲征提前部署的路線推進，每一次交火都在極限時間内完成壓制。邵雲征立于後方指揮位，眼神如鷹隼般鎖定全局。

……

廠區内部震動加劇，混凝土結構在爆破聲中輕微晃動，灰塵簌簌落下。

一人跌跌撞撞地進廠房，滿臉驚恐，聲音都在顫：“莫蕭姐！他們打進來了——西南側和主通道都失守了，智能武器失控了！外頭有重火力，還有精神壓制——我們擋不住！”

“擋不住？！”閻羅王怒聲打斷他，眼角抽動，暴戾的精神力猛然外放，将那人一把震飛在地。

莫蕭偏過頭，眼中閃着電流一般的光。她快步走到電腦主機一旁，左側的機械顱骨再度伸出金屬觸須，那些混亂的金屬絲如同傀儡的絲線，攀上了芯片的金屬點位。這根本不是尋常人類能夠解析的數據，而接入的智能精神體卻能夠輕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