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沈讓率先打破了沉默，“童暢。”他聲音不高，擡了擡下巴。小大當即明了，按開了對講機。

“能發現異常是好事，要是沒有痕迹更麻煩。”

“我一直在想，喪屍潮的源頭，如果不是東城城内，應該是哪裡。”

沈讓慢條斯理地分析，“喪屍潮反常北上，東城淪陷，那喪屍潮的源頭很可能在東城以南。朝城主要城區并沒有受影響，所以定位在無人區一帶。隻是無人區連人都沒有，哪裡來那麼多喪屍？”

“當然，也可能東城周邊感染的人，把病毒攜帶到了城區内，然後喪屍化。”沈讓笑了一聲，卻頗有些譏諷的意味。

作為一個基地的管理者，他非常清楚，經營一個基地需要考慮的事情中最高優先級的幾件，物資、戰鬥力、保護平民。像朝城就是幾乎是封閉管理，攜帶病毒入城這種事基本不可能，任何人在接近居民區之前都要接受完善的體檢，如果身上有傷口，甚至要在隔離區渡過三到十天。而隔離區的醫院甚至有自毀系統，一旦發生意外，超出可控範圍，連人帶病毒，全都一起死。

東城也存在很多年了，不該有這樣的問題。

三輛車排成先後排開，行駛在無邊無際的林區。

天地寂靜無聲，古怪的植物伸展着枯槁的枝桠，森林深處的動物不曾見過這樣巨大的機械，不知畏懼地歪頭注視着，無數雙漆黑的眼睛盯着這三輛闖入者，并不充滿好奇，那一雙雙眼睛沒有情緒，沒有畏懼，比行駛中的汽車更加冰冷。

人類在這裡如此孤單，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流離者，甚至連人類留下的痕迹都不多見。荒野之中，隻剩下引擎的轟鳴，如同巨獸壯膽的嘶吼。

“靠近邊境線了，給城裡發個定位。”

唐峥看了一眼手表，“這邊沒信号。”

這片林區橫跨朝城與南A區，西邊接壤東城城區，東北方通往無人區，無人區西側是如今已經徹底消失的以丹縣，它消失在喪屍潮中，如一個個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城鎮一樣，隻留下一個名稱，成為一座死城，而後迎來炮火和清剿，再成為一座廢城，連曆史的遺迹都算不上，成為教科書中，包含在冰冷數據中的某一個，無人在意，也無人緬懷。

在這次喪屍潮以前，穿過以丹縣，再繼續一路向北，翻過秦嶺，能夠到達被稱為大後方的特大型人類基地，北舟城。如今這條路已經沒有了，流離者再也無法跋涉到大後方，隻有中型以上的基地，才能帶着足夠的武器和食物，一路北上，去往北舟城，換取一些南八區的科技所達不到的高級物資。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找地方安頓吧。”沈讓低聲說，“天黑之前搭好營地。”

“不需要找夏天弄一下信号嗎？”唐峥問，“最近的基站應該不會太遠。”受到喪屍潮影響，出城以後信号塔覆蓋相當糟糕，除了幾個補給站還能正常通訊之外，其他地方通訊隻有最基本的定位功能，隻有随時報告位置，才能保證在有突發狀況的時候得到救援。夏天是個厲害的角色，哪怕不真正靠近基站，隻要進入覆蓋區，她的筆記本電腦能夠探測到，她就夠進行簡單的遠程修複。正常通訊可能有困難，但給城裡發個定位至少不成問題。

沈讓沒說話。

唐峥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堅持。

葉峰的第五小隊在長石溝以北遇難，根據葉峰的回憶，長石溝沿線有大量的變異植物和動物屍體，但他并未查明那些動物屍體是被喪屍襲擊後吃剩下的，還是自然死亡導緻的。但無論如何，水源附近危機四伏，不适宜過夜。

黃昏是動物活動的高峰期，沿途不時有骨瘦嶙峋的中型哺乳類動物的身影掠過。

營地選在避風處，地勢相對平坦，三輛車呈半圓形停在背側，能提供一定保護。行軍帳篷是雙人隧道帳，隧道帳也稱棺材帳，穩定性強，通風好，輕便易攜帶，帳篷帶有裙擺，能夠起到較好的保溫效果，在不下雪的情況下，是軍中首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比圓頂帳和塔帳，隧道帳空間更小，搭建起來之後，最寬的位置不到兩米，最窄的位置隻有一米三左右，高度差不多一米，像遊子龍這種體型大的，甚至無法蹲在帳篷裡，連坐下都得貓着腰。

“一鳴，有動靜，留意一下。”

沈讓忽然開口，從車窗對着外頭抱着帳篷準備打地釘的李一鳴說。

遊子龍從車廂門鑽進來，聽見這句當下不樂意了，他也是哨兵，雖說能力用得半生不熟的，但沈讓找李一鳴不找他，明顯就是對他不信任。

“怎麼不讓我留意？”

沈讓轉過頭來，眉頭微微皺着，卻扯出了一個笑，笑得相當勉強。

遊子龍乖乖閉上嘴。

普通的三點式安全帶并不能提供足夠的支撐，沈讓不知何時觸發了安全帶的自鎖系統，身體前傾，被安全帶勒在肩上，衣服壓出了深深的褶皺，因為身體下滑，側臉也壓出了紅色壓痕，雙手垂在座椅前頭，沒有穿戴助力手套的掌根也蹭得通紅，明顯是反複蹭上座椅試圖支撐身體，又滑了下去。倒是雙腿狀況比想象的稍好一些，至少能算是踩在地面，大約唐峥偷摸着幫他整理過姿勢。

遊子龍解開安全帶，他沒有向前撲倒，隻咬着牙脖頸向後，手臂顫了兩下沒能擡起來，雙腿倒是猛地蹬了一下，膝蓋打直，整個人險些溜到地上去。

遊子龍眼疾手快，掖着他往上拎了拎，擺回座位上，見他沒有半點能自己坐穩的兆頭，隻得自己坐下，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将沈讓雙腿岔開，腿搭在自己腿上，雙手抱着沈讓當個人肉安全帶，緊貼在一起，再慢慢擡腿，幫他活動關節。

小大從駕駛座下來，一進車廂就瞧見這麼個糟糕的姿勢，頓時呆住，愣了半天，發出了一聲變了調的感歎詞，“啊”了一半，又生生噎回去，立馬眼觀鼻鼻觀心原路退了下去。

遊子龍察覺到懷裡人脊背僵了一下。

“不是叫你敲門了嗎！”遊子龍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