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随行請求

文靜敲門的時候，沈讓正在咳嗽。

他肺部的感染已經過了活躍期，但斷斷續續還是有些咳。遊子龍從一開始的聽見就着急，到如今也習慣了，隻能精心養着，每天催沈讓多喝熱水，勤做深呼吸，要把痰咳出來。他總笑着答應，執行的時候卻十之八九會打折扣。

敲門聲又響起來，既有知識分子的矜持，又隐隐透着一點焦躁不安來。

門禁系統通過AI報出來訪者身份，沈讓臉上閃過一絲的意外，上一次雖說沈讓服軟，讓她抽了血，也沒有追究什麼，但畢竟算是不歡而散，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過了。他眉頭在某一瞬間皺得更緊了，腦仁兒一跳一跳地疼起來，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掌根在額角壓了壓。

沈讓準了AI把門禁打開，自己卻沒擡頭。

文靜穿了一件冷灰色的女式襯衫，卡其色長褲，臉上架着防藍光的黑框眼鏡，鼻子兩側還有口罩勒痕，頭發用一個抓夾盤在腦後，算不上亂，但和“一絲不苟”這種詞也沾不上什麼關系，大概是帶了防護帽之後又脫掉，随手抓的。她眉宇間是被科研折磨出的疲憊，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滄桑和知性。

沈讓低着頭揉了一會兒眉心，用力閉了閉眼，才從頭暈眼花的不适中緩一口氣，勻給文靜一個眼神。

外頭天冷，她穿得單薄，看樣子是脫了實驗室的白大衣直接殺過來的。

這舉止顯然不怎麼知性。

文靜站在椅子邊上，沒坐下，她顯得有些拘束。

她本不該拘束，沈讓向來待她很好。她喜歡科研，沈讓就在在南八區這樣的小地方為她建了一個研究室，随着朝城越來越有錢，每年撥給她的經費越來越高，那些價格不菲的實驗耗材和高精尖設備也都盡力采購。南八區不是沒有實驗室，但基本脫不開特大基地财團的影子。可朝城的不一樣，她幾乎可以随心所欲、不計成本地做一切自己喜歡的研究——除了沈讓禁止她做的那些。

她半天沒說話。

“你找我。”沈讓率先開口，說了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說完這句，他咳嗽起來。咳得并不劇烈，隻比常人清嗓子稍稍用力一點點，文靜卻看着他，目光又落在一旁藏得并不嚴密的煙灰缸上。煙灰缸裡有幾個抽完的煙蒂，遊子龍是哨兵，沈讓大概不會當着他的面抽煙，大概率就是趁着遊子龍不在的時候使勁抽了幾根。

她憋了半天，到底一句都沒說。

沈讓看着這樣的文靜，恍惚覺得陌生。

文靜與文也性格截然不同，但其實五官樣貌非常相像，還有些雷同的小動作和口癖。文也剛死的頭幾年，文靜其實也和他擰過，他那會兒也年輕，心裡也沒那麼藏得住事兒。可每次剛要發作，卻又從文靜身上瞧見那些熟悉的小動作，他就想起來文也，想起來文也的遺言，想起來這是那人的親妹妹。如今文靜也二十好幾了，長到了文也死的時候的年紀，他卻再難從文靜身上瞧見半點文也的影子。

電腦屏幕忽然熄滅，進入了睡眠模式。

餘光注意到光影變化，沈讓瞟了一眼，從反光中隐隐約約看見自己的輪廓。因為生病的給緣故，他瘦得脫了相，此時眉頭之間皺出了一個深深的刻痕，好像一下子年長了幾歲，不知怎麼的，在某些特定角度有點像北舟城教科書上炎上将年輕的時候的樣子——也許應該叫元帥了——形容相似，連性格裡的執拗和都像得不得了。

算了，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和文也厮混在一起恨不能穿一條褲子的放肆少年了。

人的改變并不是日積月累發生的，很多時候，改變其實都隻在一個瞬間。

他不願端詳，别開眼去。

“坐吧，什麼事？”沈讓微微點頭，示意她坐下。而後端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我看作物種植那邊進行得還算順利，能讓你專程來找我一趟，是——”

“上次你抽了我一管血，是拿去研究疫苗了吧。”他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卻并沒有責備的意思。

文靜終于開口了。

“算不上疫苗。”她解釋，“疫苗一般是由減活或者滅活病毒，也可以是病毒代謝産物，或者特定的能夠刺激免疫系統的核酸序列制成，但喪屍病毒是RNA逆轉錄病毒，突變率高，保護性抗原少，并且可以直接通過細胞相互感染，疫苗基本無法制成。哪怕制成了，因為病毒直接侵犯免疫系統和中樞神經系統，如果疫苗誘導免疫過強，人體的自身免疫系統會直接遭到破壞，并且還有一層血腦屏障的問題。

都是老生常談，要是疫苗那麼容易制成，喪屍病毒也不會肆虐兩百年。

“相比疫苗，更現實的是恢複期血漿治療。但還是老樣子，喪屍病毒的變異速度很快，葉峰的血我們抽過幾次，目前看來，他的異能有淨化能力時，病毒會對他的血液産生輕微反應，但想逆轉喪屍化完全不可能。也就是隻有你的血液或者異能，直接作用于病毒，才會有效果。”

“異能需要大量輸出，上次的情況咱們也看到了，你拼到異能耗竭也未必能救回來一個人。所以成功率最高的應該是血液，或者說是儲存于血液中的高濃度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