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出外勤,誰攔得住他?”
世道不公,人生而不平等。
朝城宣傳的是衆生平等,要打破異能者、哨兵向導與普通人之間的階級固化,可事實上沈讓也不能免俗。什麼保護向導,什麼人人都能吃上家常菜,種種制度到頭來隻是弱化了其他異能者的地位,而沈讓自己始終處于特權階級,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僞善的嘴臉。
“那我該怎樣?”謝家豪問。他并不習慣對一個既非異能者也非上位者的人這樣虛心求教,以至于語氣出口,連“不恥下問”都很難算得上,直充斥着一種不自然的怪誕。
吳尋又堆起一個笑容。
“這種哲學問題,我老吳一個臭做飯的,上哪兒知道啊。”
訓練期考核落幕,北上喪屍潮後的第一次正式外勤終于提上日程。
這事本不是秘密,之前的高層會議上沈讓提過,還揚言要親自帶隊,衆人為此吵了一架。隻是時日漸久,沈讓忙于其他事情,并沒有交代下來找人去辦,也沒有提及人選,甚至連外勤任務本身的計劃雛形都不曾與任何人提起過,旁人有些淡忘了,也有人覺得他大概終于意識到自己異想天開,放棄了,自然不好再去觸他黴頭。
如今重提起來,消息不胫而走,沈讓一上午已經見了兩批人。
還是專門挑的遊子龍出任務的日子。
——炸天小隊作為完成考核後經過認證的新隊伍,按照作戰部的傳統,第一個執勤任務是清理化糞池。所謂新兵蛋子就要出最苦的公差,這事兒沒有例外。
話說回沈讓這邊。
孫景明當初就極力反對,如今聽到消息,當下就沖過來了,還帶着老伴林月。這兩人都是朝城資格最老的一批人,是從前朝城還是南B區時跟着老城主的,再往前了算,是南八區聯盟時就在這一片紮了根的人。孫景明掌管内勤部,負責内城基地區的軍事物資調配,林月主管外城居民區,兩位手中雖沒有明面上的戰力,實際上卻是朝城最有實權的人物之二。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誓要讓沈讓改了以身犯險的主意。
林月動之以情,“喪屍潮已經平息了,你問問大家,人們不在乎它是怎麼來的,人們在乎的是下一頓吃什麼!”孫景明曉之以理,從軍費不足到“國不可一日無君”的鬼話都說出來了,孫老頭急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勁喊着要找老衛,說沈讓沒有健康報告,不符合作戰部出外勤的條例。
沈讓:“作戰部我說了算。”
“你要是出點什麼事兒,我們這幫人都得跟着見閻王。”
沈讓頓了一下,涼飕飕地看了說這話的孫景明一眼,也不知他什麼意思,隻秃噜出倆字兒,“不會。”
他桌上擺着個破破爛爛的椰奶盒子,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那盒子上面有幾道明顯的折痕,但經過人為“修複”又把凹陷的折痕頂了起來,掉了色得地方還用彩筆笨拙又仔細地補上了顔色,勉強算是恢複了原樣。他怔怔地看着出神,隔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補充了一句。
“我都安排好了。”
沈讓油鹽不進,孫景明犟不過他,隻得敗興而歸。
第二個來的是陶令波。第一小隊不像普通的隊伍需要出那些雞零狗碎的執勤,不受作戰部統一調度,隻聽命于沈讓一人。陶令波實在了解自家老闆的為人,倒沒勸沈讓别去,隻是問沈讓的打算,主動請纓。沈讓隻搖搖頭,和陶令波說,“你不能去。”
他說的是“不能”,而非“不用”。
陶令波憋了很久,終于問出一句,“你的意思是?”
沈讓沒接話。
他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麼把自己逗笑了,他舔了舔嘴唇,看向陶令波,帶着笑搖頭,“如果不是你性格實在太……穩妥,我指不定也會找個借口把你關禁閉。”
如果沈讓不想說,很少有人能從沈讓嘴裡套出話來。陶令波知道自己不該再多問。他想了想,點點頭,觀察着沈讓的表情,又問了一句,“所以,這次你想挑那件事完全不相關的人?”
沈讓不置可否。
陶令波見着他的反應,頓了一下,很自然地轉了話題。
“你如果想帶遊子龍一起,可以放心帶。”
“遊子龍的背調,夏天已經發給我了。他身份沒什麼大問題,父母都是普通人,但外婆是高級向導,應該在撫川港地位不低。撫川港其他的事情太久遠了,不太好查。這些年他主要在南C區,手裡沒有軍火,隻有打架之後順走的。和南A區也沒有交集。他确實搶過咱們朝城的物資,但一般不碰商隊,都是小打小鬧,每次把東西帶回南C區基地以前,都會和自己的隊員先吃一頓,因為确實很能打,也很能吃……商路上咱們的幾個哨卡都認得他們這夥人。”
“至于你上次提出的……”陶令波擡手擋了一下嘴,大概是努力克制了一下表情,“那個,咳。”
“他一個吃面粉和罐頭生存的流浪者,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菜譜。”陶令波模仿着沈讓當時的表情,重複沈讓當時的問題。
“據夏天的調查,他們曾經在流浪途中洗劫過一個小勢力的資料庫,因為看不懂資料,所以什麼都沒帶走。就把人家的午餐肉罐頭全部打包走了,還撿走了兩本菜譜。這兩本菜譜——”陶令波這回沒憋住,想盡了這輩子難過的事兒也隻是憋出了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嘴角還是瘋狂上揚。
“這兩本菜譜,是遊子龍的掃盲讀物,他沒讀完小學就出來流浪了,是靠菜譜學的認字。”
沈讓差點被一口口水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