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把那怪模怪樣的雙駝峰羊羔公仔也塞回來了。沈讓下肢血循環不好,容易水腫,墊起來既能促進血液回流還能防壓瘡,相比那些體位枕,造型上又方便一些,還看着沒那麼生硬。沈讓嘴上嫌棄,可躺着的時候用被子一遮,眼不見為淨,也用得尚好。
遊子龍待他是用了心的。
可他卻莫名覺得心煩。
朝城需要他,是需要他這個城主,需要世間罕見的S級植物系異能,他為朝城上下近十萬人帶來的價值一定大于他所消耗的資源,所以生活裡多些照顧,用些好的藥,苟延殘喘地拖着一條命,他也勉強覺得受之無愧。可遊子龍不一樣,遊子龍初入朝城,又不欠他,本該過着更輕松的生活,待幾年之後戰鬥力再成熟一些,就能成為獨當一方的戰士,甚至能當個主官。
而非把時間和精力耽擱在他的身上,連一個最基礎的訓練期考核都及不了格。
左右他一時間死不了,養得再精細,也就跟複健似的,不可能恢複到之前的樣子。如今的生活中方便點、麻煩點,又有什麼差别。
小火龍樂颠颠地大動幹戈,将裡屋收拾了一番,花了不少時間。沈讓在外頭突然出聲,咳得明顯氣管裡有痰,可他習慣不好,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往往隻在實在憋不住的時候輕咳兩聲,剩下的都忍回去。
遊子龍聽着動靜,從卧室裡鑽出來。
他起先不大理解咳嗽這玩意怎麼還能忍,老衛于是和他解釋,咳嗽屬于消耗性的疾病,本身是個體力活。沈讓呼吸肌使不上勁,沒法進行“有效咳嗽”,痰也就咳不出來,咳不出來就會阻塞氣道、反複感染,病更好不了。所以,才要鼓勵病人訓練深呼吸、要用霧化藥稀釋痰液,要叩背把痰拍松。
遊子龍被沈讓下了“靜音”令,不敢吭聲,伸出手輕輕捏了捏長官的肩頭。沈讓知道是他,沒躲。遊子龍擡手成空掌,往沈讓背上拍,沒想沈讓吃不住勁,撐着額頭的左手一抖,直接砸在鍵盤上,按出一長串亂碼,整個人趴在桌上。他下意識想去扶,卻聽着沈讓氣管裡的痰音重得很,索性就繼續,又“哐哐”拍了幾下,沈讓被拍得“嗬嗬”喘氣,似乎想說話,卻沒顧上張嘴就又挨了下一巴掌。
直到沈讓反射性地發出一聲幹嘔,遊子龍才回過神停下動作,伸手去拿抽紙。
好些日子不在,抽紙盒子已經空了,他轉身去櫃子裡拿,沈讓雙手手心朝上癱放着,整張臉都趴在桌上,他想靠着手肘把自己撐起來,努力了幾回,沒能把身體撐起來,又開始使勁喘。歇了片刻,他換作用額頭往下頂。發力之間,脆弱的頸部露出清瘦的頸椎,薄薄的皮肉覆着,骨節像是要從裡頭破出來。
遊子龍拿了紙巾回來,趕忙扶着他肩頭坐直,摸到一手濕哒哒的汗,不知是剛剛咳嗽壓迫了膀胱的排尿反應,還是身上哪裡難受,難受出來的。沈讓歪歪斜斜地往他身上靠,就着這姿勢把痰吐了,憋着沒敢再咳,生怕再被拍上一輪。
遊子龍緊張兮兮看着他,他閉着眼,過了一會兒才張口,“藥拿來。”
“哪兒疼,我給你按按。”他和沈讓打商量,說着,手就已經伸到他肩頸和上背部了。遊子龍照顧他久了,總結出一點經驗來——沈讓受傷位置以下其實沒有知覺,痛起來都是神經痛,說白了就是大腦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就告訴你有個地方疼。這種疼痛,按摩成效慢,能緩解多少也說不好,主要還是得活動肢體和多休息。而受傷位置以上,沈讓能感覺到,揉幾下能緩解些不适,沈讓稍微舒服點,就不鬧着吃藥了——遊子龍才有機會給他做全身的活動。
沒想到今天沈讓不買帳,用肩頭攘了遊子龍一下,借力坐直,又重複了一遍,有點不耐煩,“不按,拿來。”
“今天起床吃過一次了,這才幾個小時。”遊子龍還想再掙紮一下,跟他講道理,“卧室收拾好了,我抱你回去躺一會兒,要是還疼,我就給你拿藥。”
沈讓沒吱聲。
遊子龍當他答應了,趕忙低頭把輪椅兩側的手刹松開,推着人進了卧室。
卧室一整個變了模樣。
遊子龍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布置病房的那麼些玩意也弄過來了,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也比之前多了許多裝飾。原本橫在牆邊的小沙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撤出去,屋裡除了兩個靠牆的衣櫃之外,就隻有一張花裡胡哨的床。
床是大床,和之前的一樣是電動的護理床,兩側都有控制闆,也有接入了智能AI的簡單通訊系統。床上鋪着印着卡通小黑貓的床單。床尾有個支架,被子尾端架在支架上,晚上睡覺不會壓着腳。嚴老大之前提過一嘴,說是可以防壓瘡。那架子正下方的床面上鋪着一張羊皮墊子。往上一點,鋪了一張大尺寸的隔尿墊,通鋪在床中間的位置,活脫占了小半張床。最上頭是吊環,在天花闆上加裝了滑軌,無論沈讓睡在哪邊都能夠挪過來用。
以及,兩個枕頭。
兩個。
房間裡的氣氛太好,上午的陽光金燦燦地灑在地上,房間多了許多裝飾,雙人床布置得無比貼心,連那個古裡古怪的雙駝峰羊羔都擺在了應該擺着的位置。它不像病房那樣生硬得凹出“溫馨”的造型,而是個活生生的真正的“家”的感覺。
遊子龍在一旁屏住呼吸,打量着沈讓的反應,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