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勇士和大神

“敏敏。”溫蒂剛進去沒一分鐘，在從病房探出頭來，招呼她過來，“幫我拿個溫槍，哎不，拿水銀體溫計吧。”

遊子龍回頭，和溫蒂對上視線，他眨眨眼。溫蒂對他勾勾手，做了個口型。遊子龍沒看清是“過來”、“回來”還是“快來”，但他成功地明白了這個口型的中心思想——沈讓需要他——遊子龍當機立斷和顧大夫打了個招呼，轉身三步并兩步地過去了。

他還沒來得及和護士交頭接耳，就對上沈讓不善的目光。

夜裡風大，出門時遊子龍給他加了一件外套，這會兒輪椅的約束帶被解開，外套脫了左臂堆在身後，亂糟糟的，血壓袖帶隔着薄薄的一層長袖綁在他左臂上，而右臂還穿在袖子裡，血氧夾夾在他右手食指上。他手指很難伸直，護士沒扶着，那血氧夾已經歪出去滑脫了一半。

機器發出“咔哒”“咔哒”充氣聲，沒一會兒又開始放氣，緊跟着發出錯誤提示音。遊子龍吓一跳，趕忙湊上去看是個什麼狀況。溫蒂從汪小敏那裡接過體溫計，上前看了一眼，倒是沒說有異常，隻是重新按了一下測量鍵。

沈讓沒表态。

他分明一個字都沒說，臉上甚至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表情，可遊子龍就是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對這件事充斥着抵觸，護士擡頭看了一眼遊子龍，微微舉起手裡的體溫計，給他使了個眼色。

小火龍如有所悟。

他迅速從護士手裡接過體溫計，手背在身後藏着，上前一步，把身高隻到他胸口的護士擋在身後，彎腰把自己一張大臉湊在沈讓面前不到十公分的距離。沈讓下意識往後縮，遊子龍咧嘴一笑，陽光燦爛。

他也不多說廢話，深深地吸了一口向導素，一臉欠扁的樣子。沈讓一時間沒明白他這是什麼路數，臉上的神情卻在“漠然”和“生氣”之間橫跳，遊子龍趁虛而入，伸手攬了攬他的後肩，把外套輕輕帶下來，擡起他右臂。沈讓有點抗拒，但注意力轉移，表情已經有些松動，抵觸之中隐隐夾雜了一絲迷惑。與此同時，遊子龍藏着體溫計那隻手直接從他領口鑽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體溫計夾在了他右邊腋下。

他哄小動物似的，拍了拍沈讓的右臂，示意他乖乖别動。拍完了也沒撒手，仍扶着沈讓的小臂，蹲下身将血氧夾撿起來，手也已經順着小臂滑到沈讓的手掌，行雲流水地把那蜷縮的手指捋直，将血氧夾像模像樣地夾回沈讓的手指上。

動作連貫，一氣呵成，一套組合技打得沈讓措手不及，遊子龍心裡得意，一根不存在的尾巴翹上了天。

“夾反了。”護士在後面幽幽地提醒。

第二次血壓測量沒有報錯，嘀嘀嘟嘟發出了數值異常的警報音。英勇如溫蒂，也沒膽子直接上前解開血壓袖帶，隻是和遊子龍說了一句，“血壓測好了。”遊子龍從善如流地将袖帶解開。這時候護士才照例問，“血壓有點低，平時頭暈嗎？”

沈讓：“不暈。”

遊子龍：“暈的！”

兩人異口同聲。

沈讓看了他一眼。遊子龍一肚子“不能諱疾忌醫要好好配合治療”的屁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圓溜溜的眼睛滴溜溜打了個轉兒，嘿嘿賠笑，然後把嘴巴緊緊閉上，還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溫蒂按了靜音，把機器哔哔叭叭不停的“嘴”也封上了。機器上頭血壓讀數已經測出來，血壓的數值是91/55，心率在90到110之間上下，血氧那一欄目在92到94之間，也是上上下下的，一會兒數據又直接消失，片刻又重新出現。

“心率有點高，還行。”她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偏低的血壓，得出個推測，“沒怎麼喝水吧？”

遊子龍已經把自己的嘴封上，不好這麼快反悔，于是緊緊閉着嘴，但在那邊一個勁猛點頭。

沈讓長期用尿管，一開始用的閥門尿管，後來斷貨，換了沒有閥門的，尿液都是直接流進尿袋，他為了看起來利索，用的小号尿袋綁在腿上，有時候能看到他腿上痙攣發抖，他則急匆匆地劃着輪椅去洗手間清理尿袋。最近天天都在外面實戰訓練，更沒什麼清理尿袋的機會，沈讓白天滴水不沾，晚上又怕起夜麻煩，基本隻有下午能喝幾口。

“多喝水，不然容易導緻感染、結石——你們作戰部的常見病哈。”

“血氧也有點低，不過可能是循環不好。”

溫蒂也不想在沈讓面前自找不痛快，但實在是專業素養使然，她還是忍不住多交代了兩句，“沒事的時候要多做深呼吸和有效咳嗽，鍛煉呼吸功能。”

沈讓畢竟不是不知好歹，大概也有想請這位趕緊幹完活走人的意思，克制着不耐煩，表現出幾分不多見的配合，應了聲“嗯”。但他應聲歸應聲，屋裡氣氛還是壓抑得厲害。

一旁的遊子龍眉頭擰起來——她說的這些，之前老衛和嚴冬都提過，但那會兒不在醫院，他不能說沒上心，卻總覺得這些“鍛煉”和作戰部的“訓練”差不多，做到了固然有好處，做不到也就是保持現狀。可這會兒人在醫院，聽着護士的口氣，幾項基礎生命體征，沈讓沒一個能達到正常範圍的，一時間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