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狼藉

遊子龍人在辦公室裡，心思卻留在了房間。

已經過了訓練時間，昨晚沈讓已經和謝允風甯打好招呼，是要讓他去訓練的。可這個當口他哪兒來的心思訓練，沈讓剛剛難受成那樣，需要人照顧。

他被趕出來，手裡什麼都沒拿，辦公室大多數東西沈讓不準他碰，他隻好拽着自己平時開小竈用的椅子，在辦公桌邊坐下，信手拿起一疊理論資料，勉強定了定神。

平時他從不往後翻，沈讓說第幾頁他就打開第幾頁，這會兒因為心神不甯，倒是胡亂翻起來，也沒想真的看，就隻是想随便找點什麼事情做，把腦子裡亂糟糟的心思定一定。後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拿錯了定神的玩意兒，他天生和字兒反沖，理論這個東西，越定越鬧心。

他第一回正兒八經地看到了自己的評定報告。

評定報告除了綜合之外，更涵蓋了體格、搏鬥、異能、哨兵精神力，後面還有軍械的作戰經驗部分留白。總體看起來不像AI生成的，每個部分都寫得很詳細，不僅有評級，還有簡介和評語，建議的訓練項目，條條框框，一應俱全。最後還加了綜合柱狀圖，來展示現在的水平和這個等級應該有的水平。

“天賦極佳，火系異能得天獨厚，情緒穩定，近身格鬥經驗豐富，擅長近身戰。單兵作戰實力極高，組織紀律性差，但服從性高，具有良好的團隊作戰意識。毅力、爆發力、耐力、心理素質佳，缺乏系統性訓練。預期訓練效果好。”

沈讓從不在他面前誇他，遊子龍一時間看到這麼些毫不收斂的直白用詞，一時間高興起來，臉皮子有些發燙，心說以後一定要好好訓練，不能讓長官失望。

下一頁是他的過往經曆，寫得簡略，是他自己上報的，最後有幾個歪歪扭扭的手寫字，他認得那是沈讓的字，寫得不如三歲孩子，寫的是“身份待查。”打了個圈，又劃掉了。

小火龍盯了一會兒，一下子又覺得連訓練也不香了。

他遊子龍“叱咤江湖”這些年，混得不怎麼地，但是至少人緣還是很不錯的，認識的人基本都跟他很合得來。但唯獨沈讓，總是不冷不熱的，反正是不怎麼待見他——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沮喪和失落。

沈讓像是個捂不熱的石頭，遊子龍總以為自己已經離他很近了，卻又被他不冷不熱的一句“出去”，一句“待查”，一盆盆冷水兜頭地澆下來。他隻覺得鬧心得很，那種茫然的感覺悶在心口，迷霧重重，壓抑，憋屈。

他鬧不明白沈讓到底什麼意思。

沈讓在洗手間裡，好半天都沒能從輪椅上挪下來。

大約是還是有些低血糖之後的發軟虛弱感，他渾身都沒力氣。他側身扶住坐便器旁邊的扶手，以一種很别扭的手腕角度促使手指能吃得住力氣，而身體卻死氣沉沉地向下墜，根本沒法撐得離開輪椅表面。他試了幾次，腿上猛地抖了幾下。他轉移了一半，下身一下子失去平衡，手卻沒松開，用力得指節青白，手臂上血管和筋絡也異常清晰。

這個姿勢僵持了大約二十秒，未拉上刹車的輪椅終于往後一滑，他手上動作很快，用掌根一把按住輪椅一側的扶手。他的手沒什麼抓握功能，按的這一下本意是加大摩擦力，可用力太猛，浴室地滑，輪椅溜了一下，橫着側翻下來。

他左手失去支撐，整個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遊子龍在外頭隻聽見“砰”的一聲，一口氣提到嗓子眼，整個人從椅子上彈射而起，把手中資料一飛，沖進卧室，堪堪在洗手間緊閉的門前刹住步伐，嗓音裡是掩不住的焦急。

“長官！”遊子龍根本沒有多想，伸手去拉洗手間的平推門。

“不許進來！”沈讓這一聲幾乎在咆哮，聲音因為極怒而嘶啞，像絕境中受傷的野獸。

他想把自己翻過來，可輪椅壓在胯骨附近，雙腿繃得筆直不停地跳，濕掉的褲子滑到了腰線以下，腰以一個别扭的角度擰着，手肘砸在地上，兩條手臂都麻得提不起力氣。他用手肘撐着地上，匍匐了一步，用手肘一頂，惡狠狠地關上平推門。

洗手間的門能關，但沒有鎖。是一開始故意設計的沒有鎖。

他們說，“你把門反鎖上，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沒辦法進來救援。”所以老衛風甯幾個有他辦公室和卧室的進出權限，所以他的洗手間不能上鎖。他是個不配擁有隐私的殘疾人，他們義正言辭地說“大家費盡心力把你從閻王那兒搶回來，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考慮一下朝城這幾萬口人！”

他當場妥協。

他隻能妥協。

剛開了縫的門猛地關上，發出一聲巨響，門口的小火龍被震得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