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光鮮之下
辦公室書桌右手邊第一層抽屜放了許多藥物,偏偏沒有葡萄糖。嚴冬在電話那邊語氣冷靜,指揮遊子龍放棄找到葡萄糖這個想法,轉而去找之前沈讓搬進來的時候,他們備下的升糖針。
可見沈讓低血糖的毛病不是一兩天。
确切來說,低血糖屬于異能耗竭的症狀,任何異能者在大量消耗異能之後都需要補充能量。而沈讓與常人又稍不同些,他身為S級異能者,向來以一種堪稱“可怖”的輸出自我消耗,别人探不到他的底,可他又是向導,嚴格來說體質遠不如哨兵,甚至不如普通人,加之身為頂級向導,精神力強大,對各種不适症狀的耐受也遠超常人,因此,醫療部常把他視為醫學奇迹。
血糖隻剩二點一,還能再種一畝地。
“G——L——嗚——啊不,優——”遊子龍顫抖着手,拿着一串英文的小針,艱澀困難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讀出來。嚴冬沒等他拼完就出言打斷了,“就這個。”
“狙他。”嚴老大的用詞習慣繼承了一貫的優良作風。
“能搞定嗎?我這兒抽不開身——你要是實在頂不住跟我說,我弄個人過去。”嚴冬聲音沉穩,語氣之間有種□□大哥派遣小弟的牛逼感。遊子龍此時此刻是真心佩服嚴冬,什麼吃醋,什麼不爽,通通化作對救命稻草的無盡感激。
遊子龍這輩子喪屍沒少砍,拿針頭狙活人是第一次。實在下不去手,又慫得要命把手收回來,對着通訊器嚷嚷,“嚴大哥,我會不會把他紮壞啊——”
“紮反正紮不死,不紮指不定就要準備後事了。”嚴冬吓唬他。
“下手狠一點。隔着衣服也行,手臂大腿都可以。半個小時内不要再給吃的。一會兒他可能會吐,你準備一下,弄個熱可可也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讓意識模糊,确實不能再拖。
遊子龍牙一咬、心一橫,撿了個胳膊上醫生平時打疫苗的位置,硬着頭皮把泛着金屬光澤的尖銳針頭隔着衣服怼進去。針頭刺穿紡織物,從肌肉紮進去,有一種頓挫的手感,磕磕絆絆,好像挑破了許多纖維組織。
遊子龍喉頭發緊,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睜開眼,用眼角餘光看着自己的動作,顫巍巍地把藥物推進去。
“今兒是咋了?你倆打起來,他用異能了?”電話沒挂,嚴冬旁邊監護儀警報器滴滴聲節奏減慢,他大概是閑下來一口氣,回到護士站喝了口水,生出些八卦的心思,沈讓自己一般心裡有數,大量消耗異能之後能歇兩天。
遊子龍咬着嘴唇,模糊地哼哼了一聲,算是否定。
“我上回給帶的葡萄糖呢?昨兒晚上沒喝點?”嚴冬還是納悶。
沈讓遵醫囑這方面雖然經常打折扣,但也不至于犯這麼拎不清的錯誤。沈讓一意孤行要從住院部搬出來,老衛苦口婆心給他交代了很多事情生怕出意外,沈讓在這些方面還是很注意的。
遊子龍不知道怎麼和嚴冬解釋,又哼哼了一聲,像是牙疼。
嚴冬沒吱聲,不怎麼走心地歎了口氣。
說到底,沈讓受這麼重的傷,根本不适合一個人住。
他的生活能安排得井井有條,與正常人沒有太大區别,其實是許多人用盡心血營造出來的表象。好比說特殊的電動床;特殊的坐便器;無數藥物;好比說嚴格的作息時間表,他半夜要醒來翻身、排尿;他胃口不好還總是吐,在配合科研部大量使用異能之後,需要半夜補充葡萄糖。
這樣的生活禁不住半點突發狀況,任何一個步驟出了岔子都能輕易打亂一切。
好在沈讓受傷前體格好,才能禁得住他這麼折騰。
一針升糖素紮進去,血糖很快回升,床上眉頭緊蹙的人肉眼可見地有了人色,喘息逐漸平穩,也不再出冷汗。遊子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蹲在床邊緊緊盯着沈讓。
“長官,好點沒有?還有沒有不舒服?想不想吐?”遊子龍湊上前一張大臉,沈讓一睜眼好險吓着,有些不适應這樣的壓迫感,扭開臉,用手肘格了他一下。
遊子龍趕忙讓開兩步。
沈讓偏頭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床頭櫃,又看了一眼被遊子龍擠開好遠的輪椅。遊子龍頭皮一緊,上趕着承認錯誤,“長官,我錯了——”
沈讓顯得有些疲憊,半阖着眼,“嫂子,床頭擡高。”随着話音落下,電動床的床頭緩緩擡起來,遊子龍很少聽見他這樣低沉的嗓音狀态,更沒怎麼注意過房間裡這個AI的稱呼,一時間有些愣神。
被子裡的雙腿忽然又抖起來,有令人不适的氣味湧出。
沈讓猛一擡手,按在床邊擋闆的控制鍵上,床頭停下動作。他抿了抿唇,睜開眼,視線越過遊子龍,去看自己被推開在一旁的輪椅。
眼神冷冽,神色漠然。
沈讓久居高位,身上有上位者的威嚴感,平日情感自持,很少為了私事表露出激烈的情緒,總體來說比較平和,卻很難親近。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他對遊子龍格外關愛些,遊子龍也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與衆不同,當下看見沈讓這個眼神,心口好像被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