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城有A級治療系異能者——雖然異能是個半吊子——後來又建立了科研部,有醫生,有制藥廠,她姐姐沒熬下來,可她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活了下來,除了不大能見日光,不方便出門,好像也沒什麼别的毛病。
“她天天在外面跑,可拼命了!好多附近的水域她都探查過了,也給我們遞了水質報告,我也跟她交流過……怎麼把純淨的水提煉出來,但是她異能比我強得多啊……你拷問我淨水過濾器的成果我能答上來得比較多。”江淮安小聲逼逼。
沈讓簡直沒脾氣。
“我怎麼盡遇上你們這些奇葩。”城主大人不止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深切的懷疑。
他作為S級異能者、頂級向導,專業素養絕對過硬,手下戰士也各個精悍,可他撿回來養的這群——譚初,A級治療系異能,高級向導——多好的天賦,偏偏要去學法律;而這位,被譚初的異能救治過的,江淮安,B級水系異能者,向導,竟然不務正業不學無術,對異能和向導能力都不感興趣,一心想當科學家。還有……算了,不提了。
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了。
江淮安被罵,腆着臉一笑,嘴裡頭說得是,“我知道錯了!”手頭上單手在實驗台上一撐,一屁股坐上去,兩條腿懸空晃蕩,一點也沒有悔改的意思。
她晃了兩下腿,扭頭看了一眼上頭的監控攝像頭,又看了一眼輪椅上的沈讓。
“我覺得,其實我們也不需要那麼多高質量的水吧,隻要水裡沒有緻病菌,用來洗澡生活都沒什麼問題,這個很好達到啊,過濾、消毒。喪屍的代謝産物不是活病毒,不會導緻感染的。”
“飲用水和農業用水要求比較高,喪屍代謝的雜質會囤積,也會通過飲食進入體内……過濾很難那麼徹底,蒸餾也隻是杯水車薪……水不好還會作物減産。”她放慢了語速,打量了沈讓一眼。
她見沈讓暫時還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小聲添了一句,“我覺得蘇未安這麼拼命,也還是為了你。畢竟作物産量上不去,最後辛苦的還是你這個植物系的。”
蘇未安,B級水系異能者,明戀城主已久,難得的是沈讓對她并不反感。她在喪屍潮中營救城主有功,衆人都覺得這一對指不定能成。萬萬沒想到,沈讓醒來第三日,蘇未安被他一紙調令從作戰部調走,去了内勤部。
如此行徑,何止不解風情,簡直令人發指。
沈讓對江淮安的“暗示”不予置評,他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談感情,先前就沒有,如今更是。他自問不願意把身體上這些累贅的痛苦加諸他人,也再承擔不起一份額外的情緒負擔。
他重點抓得十分精準,“辛苦的不止我一個。我過兩天就把葉峰調過來,配合你們科研部,讓他去種地,産量還能救一救。”
江淮安愣了一會兒,沒明白自己應該對這個“A級異能戰士去種地”的決策做出什麼樣的反應。聽起來好像哪裡不太對,但是仔細想想,确實是沈讓的風格。
她隻好“哦”了一聲。
答完這一句,她的心思又被拽到了别的地方。她低下頭,白皙的手指擺弄着自己白金色的長發,似乎頭這頭發突然之間生了虱子,需要她從裡頭仔細挑揀出來。
沈讓對江淮安的溝通方式十分适應——這孩子天生帶病,小時候受過家裡虐待,長大了也長期在不見天日的實驗室裡,性格稍有些不尋常。
她擺弄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開口,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不知是在喃喃自語還是什麼,“葉峰啊……”
沈讓沒聽清,“嗯?”
“阿爹,你身體沒好,千萬别答應科研部什麼奇怪的要求,不要配合體檢什麼的,特别是抽血,最好種地也少去。”江淮安吞吞吐吐的,前言不搭後語,她眼神一會兒去瞟沈讓,一會兒去瞟實驗室的門和頭頂的監控攝像頭,一會兒又落回自己的金發上,捏着自己的手指頭。
她把手指頭都捏紅了,有種孩子背着大人做壞事那樣的心虛,又看了沈讓一眼,“阿爹才是我最親的人……”
沈讓沒鬧明白這孩子哪根筋搭錯了,這孩子是他撿的沒錯,但憑良心說,這些年也沒有親自帶過,更多的時間都泡在科研部。如果非要說和誰比較親,反而是譚初,那個不務正業愛鑽研法律的A級治療系異能者,又或者文靜,畢竟整天都在實驗室裡朝夕相對。
他聽着江淮安的“表白”反應了一會兒,終于在他淺薄的育兒知識中找到一點什麼,從淮安的話裡分析出了重點,如有所悟。
“……科研部有人欺負你了?”城主大人果不其然會錯了意。
“和文靜說了嗎?難道她也不管?”沈讓皺皺眉頭。
淮安連忙打斷,“你想到哪兒去了,沒有。文靜姐對我很好的……”
就是對她太好了,她才沒辦法背叛文靜,把她聽到的那些“秘密”告訴沈讓。可是文靜和喻誠好像關系很好,而沈讓又很讨厭喻誠……她不止一次聽到喻誠問文靜“血搞到了嗎?”她偷聽了幾次,知道他們想要沈讓的血。
沈讓松了口氣,“沒被欺負就行。”
“文靜話不多,喜歡搞科研,可能有時候會忽略你。你現在也長大了,可能有自己的心事,她不能再把你當小孩子養了。如果她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你覺得解決不了的,可以找譚初說,找我說——”
淮安越聽越難受,她猛地搖頭,不想聽沈讓再往下說。
她能看懂複雜的物理化學,能改進朝城現用的過濾器,能擴大沈讓的異能範圍,用更少的異能淨化更多的植物和水源。可她弄不明白誰是壞人誰是好人,為什麼這些成年人的世界這麼複雜。
她越想越難過,倏地起身,轉身跑了,留沈讓一頭霧水看着她的背影,隻覺得這娃娃是不是到了叛逆期。
監控頭背後,喻誠陰沉沉地看着屏幕上江淮安的背影,爾後目光轉到那個坐在輪椅的人臉上,眼神一瞬間變得灼熱。文靜背對着他,在另一張辦公桌前,手裡頭正收拾着幾張手稿。通訊器一震,她低頭看了一眼,留下句話就走了,也沒回頭,話卻明顯是對喻誠說的。
“他找我,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