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葉三爺
頂級向導卧室裡臨時搬來的小沙發上,某位一米九幾的哨兵四仰八叉睡着,全然沒有對自己體型的自知之明。他把染了向導信息素的被子當抱枕那麼團着,打着均勻的小呼噜,也不知這些年來在野外混迹出的警惕性都去了哪兒,睡得相當之安穩。
“咳咳!”沈讓清了清嗓子。
遊子龍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噜作為回應。
“遊子龍。”沈讓隻好拉下面子,纡尊降貴地喊他。
這回遊子龍倒是動了。那沙發對他來說實在逼仄,他翻了個身,一個人有大半個都掉在了地上。他哼哼了兩聲,“不許搶——我要吃!!!”
沈讓:……
“遊子龍!”沈讓提高嗓門,又喊了一聲。
遊子龍終于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看見面前的沈讓,睡眼惺忪地怔了片刻,來了一句,“長官,是你啊——”沒等沈讓開口,他又露出個半夢半醒的笑容,“那給你吃吧。”
沈讓簡直沒脾氣。
他看了一眼時間,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出趟門,辦公室你沒有權限,你再不起,就得鎖卧室裡。”他分明生着遊子龍的氣,嫌這位多管閑事,要放在平時,那是一個眼神都不會給對方的,也不知是不是八字犯沖,這會兒居然得主動“破冰”。遊子龍無動于衷,正睡得香,煩躁地扭了個頭表達了極大的不滿,嗯嗯啊啊地應了。
沈讓懷疑他壓根沒聽見自己在說什麼。
“醒了直接用通訊器找我,聽到點個頭。”沈讓隻好退而求其次。
遊子龍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困過。他聽到“聽到點頭”四個字,忙不疊使出渾身力氣點了點頭,下一刻又被周公一榔頭敲暈,昏睡過去。
沈讓盯着遊子龍,花了三秒鐘勸說自己不要沖動殺人。如果不是着急出門,他一定會喊保安進來把這位恬不知恥的哨兵拖出去扔在大街上,可現在他着急出門,他隻能認命地,将要換的衣服從衣櫃拿出來放在腿上,推着輪椅進了洗手間。
沈讓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欠了遊子龍很多錢。
醫療部,隔離大樓,特殊病房。
特質的玻璃門裡,葉峰一身病号服,胡茬長得亂七八糟。隔離病房比較特殊,不僅怕病人變異,也怕病人在變異之前生出貪生怕死的心思,要逃跑、傷人,因此連剃須刀都不許進入,餐具也是紙質的。葉峰端着個紙杯子,慢吞吞地喝,喝前還像模像樣地吹一吹。
沈讓屏退醫生護士,劃着輪椅,想去拉開隔離室厚重的防護門。那防護門被拉開一條縫隙,沒能拉開,撞在了輪椅上。沈讓于是退開,讓出開門的空間,可才劃着輪圈退開半步,手上卻脫了力,那門又緩緩關上。
沈讓換了幾個角度,側過身,手臂卻使不上力氣。
葉峰餘光瞧見沈讓,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卻裝作沒看見一樣,重新低下頭,又吹起那杯早就涼了的淡茶水來。
沈讓與那門抗争了有三分多鐘,終于在拉開一條縫之後,用輪椅卡住它,而後雙手一推門,再将輪椅調整角度,面對着門,雙手劃動輪椅,靠着雙膝,将那門一點點頂開。
進門之後,沈讓從懷裡掏出一盒煙,丢到了葉峰的病床上,一探下巴尖兒,示意他打開。
葉峰終于放下了他那隻剩點茶渣的紙杯子。
他接了煙盒,打開一看,裡頭有半盒碎煙絲,最上頭整整齊齊鋪了一排紙卷煙,是已經卷好的。他捏了一撮到鼻尖嗅了嗅,人就笑開了,“城主破費。”
他是A級異能者,雖權限不及主官,卻其實也是快到上限的待遇。如今被停職查辦,關在醫療部禁止探視,連護士都不許和他說話,隻有文靜來換藥時才能說上兩句,實在是憋得不行。他捏了一撮煙絲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起來,沒說話。
沈讓也沒說話。
沈讓劃着輪椅,停在了窗邊。
他也沒看沈讓,就這麼老神在在地坐在病床上,裝模做樣地喝完了他那最後一點茶渣子,又捏了一撮煙絲,送進嘴裡嚼。
下午的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來,沈讓留給他一個後背,他看不清沈讓的表情。
“第五小隊的其他人死完了,灰都沒剩。”沈讓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忽然開口。
輪椅轉了半圈,沈讓偏過頭看了葉峰一眼,“腿怎麼樣了?”
“好得很,能現場給您表演段兒淩波微步。”葉峰一咧嘴,頂着滿臉亂糟糟的胡子,露出一口微黃的牙。他胡言亂語慣了,張口就來,常常能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失了陣腳。
沒想沈讓很給面子,低笑了一聲,反将一軍,“試試?”
葉峰自讨了個沒趣,一撇嘴。
“我又不是大夫,哪兒曉得它怎麼樣。”他半盤着腿,一臉混不吝,“能好最好,好不了——大不了跟你一塊兒坐輪椅呗。總比加入敵方大軍好。”
他年紀不大,樣貌也清俊,可偏偏談吐舉止都是痞氣,他看着沈讓的夕陽下的側影,不知想到了什麼,眯了一下眼,嘿嘿了兩聲,“一條腿換一條命,老子賺了。”
沈讓皺了一下眉頭。
那時葉峰從外頭被救回來,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創面潰爛,深可見骨,高度懷疑感染,初步判斷是撕裂傷或咬傷。而之所以沒有直接判斷為咬傷、喪屍病毒感染,是因為傷口特征與數據庫中的咬傷感染發展狀态不匹配。
人類在被咬傷感染喪屍病毒後,病毒通過傷口進入血液,免疫系統激活,人往往會先高燒,這個階段傷口是不會迅速惡化的。随後喪屍病毒逐漸占據上風,人會首先喪失對身體的控制,昏迷的人可能會“醒”來,其實是喪屍化的征兆。此時免疫系統全線崩潰,任何細菌病毒都可以分一杯羹,傷口才會開始迅速腐敗、壞死。
按照葉峰那時候的傷口腐敗程度,他應該早就是一隻喪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