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無權無勢,體能也沒有恢複,即便是找到機會回去了,又能做得了什麼?
去塞外戰場戰死的地方緬懷過去?還是跑去家人的墳墓前痛哭一場?自己的屍體都化作塵埃了吧。
有什麼用?
林漁心裡酸澀卻也忍不住有了些凄楚。
更何況她如今心裡有了牽絆……
罷了,活下來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徐徐圖之。
一夜好夢,翌日天蒙蒙亮,林漁照樣早起将陶缸裡的水打滿。
今日霧氣重,十米開外都看不清路,林漁打水途中看到路邊發黃的枯草,上面蒙上了一層白霜,等她回到院子,渾身都染了濕氣,頭頂的發都被霧氣打濕了。
天,越發冷了。
春娘起得也早,見林漁頭發濕了趕緊拿了幹毛巾遞過來。
“好了,陶缸已經滿了,你先歇歇。”春娘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了,結果今天還是比林漁晚。
兩位老人身體弱一些,這些天還在吃藥,起得也稍微晚一些,等大家起來用過早飯,天依然被灰色的霧彌漫着,久久不散。
“今年冬天怕是會很冷啊。”
黎老根擱下碗,望着屋外的白霧喃喃道,臉上浮現出一絲愁容來。
漠北的冬天本就冷,這還沒到十一月就大霧漫天,這邊不存在冬天凍死麥田害蟲的說法,因為漠北冬季長,氣溫地,土地一到冬季就成了凍土,壓根就種不了東西,凍不了蟲,隻會凍人。
早飯時春娘也宣布了家裡從今天起要開始儲存過冬的東西了,柴火和米糧,還有冬衣被子。
昨晚上春娘細數了一下家當,除了柴火,冬衣棉被也要抓緊時間做。
兩個小的被叫着站起來,春娘擡手量了身高,還好,兩孩子因為之前營養跟不上,過去的這一年身高就沒怎麼長,隻需要把以前的衣服整理整理,塞點暖和的棉花進去。
至于林漁的,春娘翻出了大兒子留下來的一身衣衫,從壓箱櫃子裡翻出來的一套天青色長袍,裡面縫了一層棉花。
林漁看到領口和袖扣都繡着青竹,看春娘撫摸長衫的表情,滿是思念。
“這是大郎以前的衣衫,他隻穿過一次,我打算拿出來改一改給你,阿漁,你别嫌棄,布料和裡面的棉花都是很好的。”
春娘擔心林漁看不上,忙解釋道,“這是那年他還在縣裡書院讀書時我親手做的,等下次趕集我去買新的給你做一身。”
她是早上看林漁穿着一身薄衫出門打水,這才想起林漁來顧家也有大半年了,這還是過的第一個冬天,她還沒來得及給她做冬衣。
春娘忍不住自責起來,自己的衣衫也很舊,拿給林漁穿不太好,壓箱底裡大兒子留下來的衣服比較新。
林漁手指摩挲着長衫領口的青竹繡紋,不在意道,“阿娘,我不介意,都可以。”
現在還不算冷,她每天鍛煉體能,身體狀态比以前好多了,原本打算再過段時間去倒騰冬衣,現在這一套就不錯,能穿一陣子了。
林漁一點也不嫌棄,她本就不太在意衣着打扮,一切省事就好。
“嗯,這顔色好看。”旁邊的老太太笑呵呵道,把衣衫打開對着林漁一陣比劃,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般配。”
也不知道她說的般配是哪種般配。
許是來了女兒家心情好了,加上吃了縣城魏家醫館的藥,顧家的夥食也好,老兩口的精神頭都好了起來。
昨晚上都沒聽到黎老根咳嗽了,老太太也一改之前的昏昏沉沉,說話都有力氣了。
老太太把針線籃子團在自己手裡,“等待會兒天色亮一些,我來給你們做。”
黎老根在旁邊打趣,“你那眼神都不好使啰,别浪費了針線,讓小輩們笑話。”
兩小隻忙上前,一人抱着老太太一胳膊,喊着外祖母最好了,我們才不笑話。
林漁也沉浸在這種陌生的暖意裡,在她以前成長的歲月裡,衣食住行都有仆人打理,她的長輩是不需要親手替她做這些的,早晚請安也不過是走走過場,還順帶看看各種宅鬥陰私。
長輩們對小輩們的關切是嘴上說的比實際漂亮,晚輩們也是陰奉陽違,主打一個表面上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顧家這般的真情流露在林漁看來,很少。
窮,但,真實。
暖心。
顧家這邊在翻箱倒櫃找衣服,其樂融融。村子裡的大鑼被敲得哐哐直響,震耳欲聾的,把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敲醒了過來。
“收稅的糧官來了。”春娘說着,把衣服暫時放回了箱櫃,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屋子裡的歡聲笑語也停了下來,兩個小的緊緊地摟着老太太,黎老根也歎了一口氣。
“唉,這每年兩次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昨晚上他愁得差點睡不着,老兩口來顧家把兜裡的銀錢都給了女兒,但還是不夠,老太太便出注意,實在不行就把那百來斤的稻米給賣了應該能湊得上。
沒想到今天早上起來才被春娘告知稅錢湊齊了。
黎老根看向林漁的眼神是既欣慰又慚愧,欣慰的是大郎這媳婦兒看樣子是真的要留在顧家過日子了,慚愧的是,作為長輩的他們還需要小輩來出銀錢。
都怪他們無能啊。
老太太把針線籃子端起來,待會就去改衣服,争取盡快讓大郎媳婦兒穿上她改的衣服。
林漁卻不知道老兩口會想這麼多,她看春娘把十二兩銀子用麻布包好,疊了好幾層。
“阿娘,我跟你一起去。”林漁道。
春娘點點頭,交稅是大事,這天氣,家裡的老小不方便跟去,林漁去了多一個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