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從皇儀宮和明心宮跟着出來伺候的侍兒瞧見皇後把親生皇子都丢在一邊,隻帶着大皇子騎馬,便小聲議論起來。他們自忖他們站在跑馬場邊上,不管是亭子裡的兩位皇子,還是正在騎馬的皇後,都聽不到他們的閑話,心裡很是輕松,除了聲音略小一點,談論的内容是一點都不避忌的。
第一個侍兒道:“原來長樂皇子才是最尊貴的皇子,怪不得前頭聖上把永和皇子的妻主都給了大皇子呢。”
第二個侍兒問這第一個侍兒道:“你是說關家小姐?她之前竟是永和皇子的妻主嗎?”
那第一個侍兒道:“是的呀,那回聖上帶着大公主一同坐在玉辇上,跟大公主說要把永和皇子許給關家小姐,還讓大公主宣那關家小姐進宮相看,我們幾個是擡辇的,可不聽得一清二楚?”
第三個侍兒道:“這麼說起來,長樂皇子當真是最有體面的皇子了。”
第二個侍兒做出很懂人情世故的樣子來: “畢竟是大皇子嘛,别的皇子都是弟弟。”
第三個侍兒道:“光是大皇子哪裡行啊?大皇子之前也沒見這麼尊貴啊,還不是他有個好爹爹,好爹爹又給他懷了個好妹妹,往後他有親妹妹撐腰,要什麼沒有啊?”
第一個侍兒點點頭,“這話說的是呢,自打怡君主子懷上了五公主,宮裡的風向就開始變了。聖上連映天宮都給怡君主子了,那可是前朝寵君住的地方,空了多少年了。”
第二個侍兒很是贊同地附和他,“誰說不是哪?皇貴君主子之前那麼得寵,聖上也沒讓他住映天宮啊。”
第三個侍兒道:“以我看呀,皇貴君這一時裡是比不上怡君主子了。聖上雖說複了皇貴君的起居待遇,可并不怎麼翻他的牌子,也不怎麼去瞧他,跟以前比起來差遠了。”
第一個侍兒很是認可這話:“就皇貴君主子那脾氣,一言不合就要打上紫宸殿的,聖上喜歡的時候,還能捏着鼻子忍忍,不喜歡的時候,那肯定是一天也忍不了。”
第三個侍兒道:“這也怪不了别人,誰讓皇貴君主子這第二胎隻生了個皇子呢,要是能生個公主,聖上待他自然就另一樣了。”
第二個侍兒道:“也是,他要是有兩個公主,他便是再驕縱些,聖上都會忍他的。”
第三個侍兒道:“聽說聖上要把怡君肚子裡的公主交給皇貴君撫養,也許到時候皇貴君就又能翻身了。”
第一個侍兒道:“那也不見得,沒準聖上隻是想給小公主找個養父,畢竟怡君主子生産後就得接着照料天心樓的生意了,哪有功夫帶公主啊?”
此時蘇澈、顧璟、穎兒三人已經見過了明帝,明帝因他們三個都是男子,略交待了幾句,要他們三人戴罪立功協同内侍省監沈茗菡把這修通雅州河道的差事順利完成,便把他們遣來此處拜谒皇後。
三人剛好走到這跑馬場邊緣,把侍兒們的小話聽得清清楚楚。
蘇澈在心中琢磨,永和的親事被聖上給了長樂皇子這事江澄多半還不知道,他要不要告訴江澄呢?雖說告訴了江澄,也于事無補,但總要讓江澄明白,宮裡風向有變。
穎兒暗暗咋舌,看來宮裡也是同民間一樣看重女兒,一個女兒還不夠,必要有兩個女兒才能算是有靠山。這樣子的話,他是不是也勸勸他家主子,冒險服藥生個公主?
顧璟則思忖着怪不得向錦給他的書信中說宮裡怡君風頭甚盛,讓他安心忍耐,聖上早晚會看在怡君面上把他給放出來。他還以為向錦是寬慰他的話,如今看來并非空穴來風,沒準這次他們三個被寬宥,也是怡君出的力。
侍兒們的議論,蘇顧三人的想法,安瀾都全然不知,他隻是瞧見蘇顧三人到了,便招呼長樂暫停歇息。
長樂不高興,還想要接着玩。安瀾唯恐長樂在馬背上出什麼事,說什麼也不肯讓長樂脫離他的視線,隻管抱着長樂下馬。長樂扁着嘴巴不願意,安瀾便輕聲哄道:“樂樂乖,不要鬧,待會兒父後讓你多吃塊肉肉。”
長樂聽見可以多食一塊肉肉,立刻就歡天喜地起來,樂樂呵呵地牽着父後的手一并向座位上走去。
蘇顧三個見長樂皇子與安瀾一同走過來,很是父慈子孝,心裡頭都信了侍兒們的話,卻又都不解安瀾為何如此。
蘇澈暗暗腹诽,皇後果然不是誰都能做的,為了讨好天子落個慈父的美名,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摞在一邊,同庶出長子扮演父慈子孝給外人看,這事讓他幹,他可是絕對幹不了的。
面對安瀾時,蘇澈的臉上便起了一抹奇怪的笑,那笑意三分是同情三分是佩服三分是鄙夷還有一分不解。
安瀾冰雪聰明的人兒,自然瞧出來了蘇澈奇怪的态度。他心頭暗暗苦笑,蘇澈三個膝下都無庶出子女,如何能理解他為人嫡父的難處?
其實三人中,顧璟是瞧出來安瀾的不易的,然而他看了安瀾的不易,沒有感受到安瀾多麼的賢惠,反而暗下決心,說什麼也不能讓向錦娶側納侍,弄出幾個庶出子女來,他可不想過安瀾的日子。
安瀾若知道顧璟是這般想法,怕是要哭笑不得。
三個皇子各有各的難帶,三個男子各有各的心思,安瀾卻也不管那麼多,隻盡力做皇後應做的事。他先問了蘇顧穎三人可用了午膳,得知三人尚未用膳,便交待雅州的差役準備宴席,他同三位公子一道用膳。
開宴之前,命乳父們帶着三個小皇子去洗臉洗手,他則抓緊時間叮囑蘇顧穎三人要吸取教訓戴罪立功,告誡三人切莫再像以前那般恣意妄為,要三人懂得天恩難得,并向三人強調聖上已經是少有的寬宏帝王,他們不當更有所求。
鄭重其事地告誡完之後,他又神色溫煦地詢問三人可有什麼困難,有何困難都不妨講出來,他自會為他們周全,并說聖上既允許他們戴罪立功,那從前種種便都不提了,三人隻要認真做事勤懇當差,聖上自然會重新信用他們。
這全然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做法,既要三人收斂言行,又要三人莫對明帝的懲罰萦懷于心,更不準他們記恨天子。
蘇顧穎三個都是在官場上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了,自然明白安瀾此舉純粹是替天子幫腔。但他們人在屋檐下,也不能表示出任何不滿來,安瀾神色嚴肅,他們三個就起立聽訓,安瀾做出關心安撫的姿态來,他們三個就笑着道謝,卻是誰也不敢提任何真正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