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遵旨”,露兒再次恭敬領旨。
冷清泉聽見了,唇邊綻起一抹滿足的笑,海棠花盛放在夏日的清晨,極豔又極清,明帝一時間心癢難耐,恰巧露兒已經把鳳冠給她戴好,她便沖人勾了勾了手指。
冷清泉識趣地走了過去,明帝摟過人的肩膀,肆無忌憚地親吻人弧度良好的唇。這唇上還有着昨夜的恩寵遺迹,較平日裡豐澤不少,她親吻起來别有一番感覺。
露兒早已經見慣不怪,領着兩個侍兒自去給天子傳宣早膳。
那方才還畏天子如兇神的小侍兒,臉色紅紅的,一邊整理桌布,一邊忍不住往明帝處張望。
明帝全然不覺,隻專心緻志地親吻冷清泉。很快便不滿足于單純的親吻,左手攀住人雪白的脖頸,嫌人單薄的寝衣礙事,往下連推了兩推,直到線條流暢的後頸和玉白的肌膚全都乖乖呈現在她的玉掌之下。右手則撫上一枚昨夜剛剛種下的相思子,将之催成代表着缱绻與愛意的九制話梅。
按理,她這一兩個月翻冷清泉的牌子是最多的,應該感覺到膩了,但她偏偏就沒覺得膩。她想她這可能跟冷清泉對她十分縱容,一點都不肯掃她的興有關。
他這般順從她,她自然也要投桃報李。
與常朝隻有為數不多的大臣見駕,天子未至之前群臣直接在殿中等候不同,鳳德殿大朝,前來見駕的文武群臣實在是太多。在天子尚未駕臨的時間裡,文武們來得早的會先入朝房等候,在天子駕臨之後,方才排班入谒。
這個時辰,鳳德殿前面的兩側朝房中已經站了不少文武群臣。
左邊文官朝房中,侍禦史賀绯辭早早地就到了。他與任何人都不交談,卻側耳傾聽别人的談話。令他愉悅的是,最先入耳的便是司農寺丞綿臻在向禮部膳部員外郎陶怡萱打聽左相兼禮部尚書江澄返京的事。那綿臻用假關心真幸災樂禍地語氣對陶怡萱道:“聽說你們尚書大人要回來了?他可是個沒事也要忙三分的,他這一回來,你們就沒清閑日子過喽。”
那陶怡萱似乎有些吃驚,反問這綿臻道:“我沒聽說我們尚書要回京啊?你這哪裡來的消息?”
綿臻把手一擺,理直氣壯地嫌棄這陶怡萱消息落後:“還哪裡來的消息?你們大人要回京了,這事京城都傳遍了,你還不知道?”
陶怡萱似乎有些不信,可是聽見這綿臻說話的另一位官員衛尉寺主簿安玟就接話了,這安玟語氣頗有些炫耀自己知道内幕的意思:“江相肯定是要回來啦,宮裡永和皇子生病了,皇後殿下都為了永和皇子兩天兩夜沒合眼,這病症怕是不輕,江相還能不回來麼?”
綿臻并不知道這樣的細節,聽這安玟說得有鼻子有眼,想到這安玟乃是安國公府的旁支小姐,又娶了淑君殿下的侍兒做侍夫,安玟這麼講,必是有根據的,當下跟着點頭,繼續誇張這永和的病情,“聽說把三個太醫都傳過去了,日夜守着,三個太醫都不敢用藥,哎喲,江相就這麼一個兒子,能不回來?”
陶怡萱不能不信,立刻移步去找禮部副尚書高瑩,告訴她江相要回京的消息:“高大人,高大人,咱們江相要回來啦!”
正在同高瑩閑聊的戶部副尚書宋海春吃了一驚,問這陶怡萱:“不能吧?江相在修河道,沒聖上旨意,他能随便回來嗎?”
陶怡萱此刻已經堅信自己聽到的内幕是真實的,當下便把從綿臻和安玟口中聽到的消息講給高瑩和宋海春聽,高瑩和宋海春上次都是參加了常朝的,兩個想起明帝因為永和皇子生病導緻常朝遲到的事,便對這話深信不疑。高瑩略微蹙了蹙眉頭,小聲向宋海春表示不解:“沒聽說聖上宣召大人回來啊,他怎麼就擅自回來了?這怕是要被人攻擊的。”
高瑩對江澄的态度是比較複雜的,早年她在禮部當差不如意,江澄進入禮部做官,沒多久憑着天子君卿的身份做到了禮部尚書,至今都壓她一頭,她有些不開心,但從另一面而言,她之前郁郁不得志,也并非是江澄造成的,相反,江澄進入禮部之後,她們一起承擔了朝廷不少要緊的差事,倒讓她也跟着有升遷的機會。因而她雖然不高興江澄至今都沒有把禮部尚書的位置騰給她,遇到江澄有可能遭遇不幸的時候,她心裡仍舊是念着彼此多年的同侪情分,先替江澄着想。
宋海春對此倒沒有那麼關切,她同江澄的關系一般,雖然當年跟着江澄一起出使過玄武,宋海春對江澄的為人和能力都非常認可,但她一直在戶部做官,而江澄的好友蘇澈此前一直占着戶部副尚書的身份哪怕是産育休假也不肯讓賢,導緻她一直在蘇澈品級之下,她作為一個人到中年又極有能力的女子官員,心裡頭自然是不高興的。更兼後來江澄成為左相,與右相柳笙共掌政事堂。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對于左右二相總是有所偏向的,作為女子官員,她又一直得柳笙的認可,自然是站在柳笙這邊的。雖說柳笙同江澄也沒什麼不和睦的,但她自覺自己是柳笙的手下,便不會刻意去維護江澄。
此刻聽見高瑩這麼說,宋海春便接話道:“官員出京當差不奉诏令擅自回京,在别人,自然是不行的,少說也得判個徒二年。但江相是宰相,又是天子君卿,自當别論,高大人你就不要替江相發愁了。”
高瑩聽宋海春這麼講,也就不再颦眉,開始同陶怡萱商量江相幾時能到,她們需在兩天之内把這陣子禮部的公務整理一番,免得江相到來,臨時問個什麼,她們措手不及。
這文官朝房角落中,一直與在與刑部郎中任薔閑聊的刑部員外郎謝希然聽見高瑩和宋海春這番談話,便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
這個謝希然是個極為正直的官員,她最恨官員當差散漫不夠勤謹,此時聽聞江澄竟然不奉诏命而歸,她便決定要彈劾江澄一番。
明帝與冷清泉柔情蜜意一番,心滿意足地用了早膳,唇角上揚地前來上朝,沒想到政事料理了才到一半,刑部員外郎謝希然就站出來彈劾左相江澄無诏擅歸,要求聖上嚴加處罰,以儆效尤。
這謝希然剛說完,還沒等明帝反應,侍禦史賀绯辭就也站了出來,道是江澄之前就私開學堂培植黨羽,如今無诏擅歸,這均是藐視聖上,不把聖上與朝廷法度放在心裡,肆意而為,随心所欲,聖上不予以懲罰,恐江澄以後将愈發散漫不恭,終至淩越等級,侮慢皇後,專權誤國。
明帝蹙眉,開口把這謝希然和這賀绯辭都給訓斥了一頓,因她不相信江澄會自行返京,便斥責這謝希然和賀绯辭兩個道聽途說诋毀大臣造謠生事。
但她這一年一直倚重謝希然和賀绯辭兩個監督群臣,因而斥責歸斥責,并不打算責罰二人。
這給了别的朝臣們以希望,沒等謝賀二人認錯,戶部官員吳州顧家的小姐顧蕾就站出來彈劾江澄曾授意醫者研制生女靈丹,妄圖修改天命,眼下又無诏返京,分明是專權自大,自行其是,全不把國法宮規放在眼裡,不嚴加懲治将來一定會危害社稷。
有人上奏彈劾,自然也就有人替江澄辯解。這朝堂上江澄的朋友還頗有那麼幾個,先是刑部尚書關鳴鸾出言斥責謝希然和賀绯辭道聽途說污蔑當朝宰相。接着是鎮國公秦瑛替江澄開罪道聽聞永和皇子病重,左相江澄膝下隻此一子,父子連心,着急趕回來也是人情之常,請陛下莫治江相無诏返京之罪。
鎮國公秦瑛向來很少替江澄開口,此時開口,卻是适得其反,謝希然立刻就抓住了漏洞,向明帝責問道倘或江相憂急兒子便可無诏返京,那以後戍守邊防的将軍、任職地方的州縣官員,家裡有什麼憂急之事,都可以有樣學樣無诏返京,請問聖上這偌大的疆土還怎麼守下去?
明帝早上那點好心情,一掃而空。她發現今日之事,她掉入了一個陷阱,她若是沒有開言便指斥謝希然和賀绯辭道聽途說,這事還有個轉圜,倘或江澄真的回來,她就可以像之前那般替江澄擔起來,稱自己密旨召回江澄。可是現在已經否認過自己知情了,倘或江澄真的回來了,她就不能不加以處罰。她是天子,可是天子也不能越過國法,公然偏袒心愛之人。
她想她方才是過于自信了一點,怎麼就那麼肯定江澄一定不會自行回來呢?
為今之計,似乎隻有派出禦前護衛秘密攔截,不讓江澄返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