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之前明帝也說他隻顧着畫畫,連永和生病了都不知道,陳語易隻覺又冤枉又委屈,但比起自己的冤枉委屈,他更怕是真有什麼人趁他沒功夫留心,磋磨了這個養子,因而他順着安瀾的提醒思量了一下,看向伺候永和的侍兒和乳父,發問道:“你們好好想想,皇子這幾天可有什麼不對?把不對勁的地方,統統講出來,告訴皇後和本宮!”
侍兒和乳父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是伺候永和皇子的人,自然明白自己身上擔的幹系,方才陳語易那句本宮能饒了你,已經讓乳父背上冒冷汗了,此時早在肚子裡把所有可疑的人搜羅了一遍,務要找出那個替罪的羊來。
他們三個争相講述有可能謀害永和皇子的人,但他們也都很聰明,知道決不能夠把矛頭往自己或者殿裡的同伴身上引,因而三個一緻對外,隻提永和除了筠華殿的人,還有可能接觸到的人:“皇後主子和主子不問,奴才們也不敢提,若說有什麼不對,那頭一樁,便是皇子教練武的師傅總讓皇子頂着毒日頭練招式,皇子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小男娃,哪裡受得了這個?想是這陣子練壞了。”
“皇子每回去太君殿裡學文,那邊伺候的廚郎,也不是很用心,皇子體健貪涼,在咱們殿裡,都給皇子食用晾溫的熟水,他們那邊是徑直給皇子用冰鎮的瓜果,想是把皇子的肚子吃壞了。”
“前個兒淑君主子讓人給皇子和公主們各送了一塊冰絲帕子和一塊消暑的藥貼,奴才們拿着那帕子給皇子擦汗,把藥貼也給皇子貼在肚臍上了,不知道那帕子和藥貼是不是有妨礙?”
“還有,昨個兒慧卿主子讓人送了些點心到太君殿裡,皇子吃了兩塊點心,不知道是不是那點心有不妥。”
“還有,還有,前幾日敏貴君主子讓人送來瓜園裡的新瓜,皇子很愛吃,當天吃得就有點多,不知道是不是積了食了傷了胃了。”
陳語易被侍兒和乳父的話,吓了好一跳,暗道這麼聽起來,竟是有不少人都有嫌疑了,他一想到他的永和有可能是被人謀算了,心裡頭就又氣又急,着慌得沒了理智,他望向安瀾,給安瀾屈膝行禮,含淚請求道:“皇後殿下,您要為永和做主啊,他還是個小孩子,他有什麼可值得别人算計的,竟一個個的都來謀算他?”
他隻請求安瀾,不請求明帝,是因為三個下人的話中,牽涉了三個君卿,他恐明帝徇私袒護。
明帝初始聽這三個仆侍攀扯别人,并不予以理會,及至聽到三個人提起了冷清泉,她便想開口攔阻,但話未出口,她就猶豫了一下。倒不是她不信任冷清泉,而是上年冷清泉要嫁沃兒最終害得憶月世女絕嗣的事,讓她有了陰影,她擔心是不是冷清泉身邊又出了什麼不安分的侍兒,當真要害她的寶貝皇子。
她不攔侍兒們咬扯冷清泉的話頭,自然不好攔有關沈知柔和趙玉澤的話頭,雖然她覺得,别人也就罷了,敏貴君趙玉澤同這永和的生父江澄是最為要好的,趙玉澤膝下也有公主,何必謀算一個無關緊要的皇子?
她沒有及時打斷侍兒和乳父,便讓他們的話全都進入了安瀾的耳朵裡。
安瀾狠吃了一驚,他迅速地明白他方才的話有誤導陳語易的嫌疑,一個永和病了,本不是什麼大事,若就此逐個盤問宮裡的人,倒真成了案子了。但話頭是他提的,他現在再把話頭往回引,反倒會引起陳語易對他的懷疑。
他想了一想,隻好就永和的病症本身談話,把陳語易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來,“文君放心,若真是有人謀算永和,本宮必不輕饒,隻是眼下永和情況不明,咱們還是先照護好永和再言其他。”
他說着話,眼睛往夢兒身上掃了一掃,示意夢兒趕緊去催促史燕夢和來太醫。
夢兒會意,邁步就往外走。
比起是誰謀算了永和,陳語易更擔心永和的病症,聽安瀾這麼說,陳語易便把視線重新看向永和,這麼一看不打緊,他發現永和的呼吸都弱了起來,眼睛比方才閉得更嚴實了。
實則是永和困了,永和終究是個小孩子,白天習文練武,體力消耗比同齡的小男兒大許多,半夜被母皇擾醒,陪着母皇扯謊,剛開始還覺得新鮮有趣,時間略長一些,他就有些困倦,又在母皇懷裡躺着,很是安心,沒多大一會兒就要睡着了。
若在平時,陳語易瞧上一眼,也就知道孩子隻是睡着了,奈何他現在已經完全認定永和是病了,見方才還哼唧喊痛的兒子,忽然之間安靜下來,還以為兒子是昏過去了。
他急得失聲叫喊:“永和,寶貝,你不要吓爹爹,你醒醒啊寶貝!”
陳語易素來鎮定自持,此時這般失聲大喊,那伺候永和的乳父和侍兒聽見了,便都以為他們的小殿下不行了,三個人瞬間覺得自己的人生暗淡,一同哭喊起來,“我的小殿下啊,你是怎麼了啊?”
史燕夢和來太醫就在此時到達了這筠華殿的後院,兩個人來的時候,本來都有些嘀咕,這個永和皇子平時沒聽說有什麼病症,怎得忽然間得了秦夢菲都診不出來的病?
及至聽見陳文君和這三個仆侍呼天搶地的聲音,兩個都以為這永和是得了很要緊的急症,兩人不敢大意,三步并做兩步地往殿内走。
薛恺悅萬萬沒想到,他隻是中間離開了紫宸殿,就惹出這麼一件事來。他回到碧宇殿之後,自行洗沐入睡,一覺到天亮,乳父抱着持盈過來見他,他喂持盈用過早膳,侍兒皎兒就一臉凝重地過來見他:“主子,露兒方才打發人過來說,夜裡永和皇子發了急病,這會子命在旦夕了,聖上和皇後都去了,敏貴君主子得了消息也趕過去了,主子要不要去瞧瞧?”
薛恺悅吃了一驚,不同于安瀾對永和皇子沒什麼情分,他同這永和倒是有點感情的,當日他未誕養持盈之時,因這永和很愛看他練槍,陳語易便請他過去給永和演練了兩回槍法,他對這個愛武藝的小男娃很有好感。甚至曾經想過把永和要到自己殿裡撫養,後來董雲飛勸了他,他放棄了這個念頭,但心裡頭仍舊對永和比别的皇子多一些在意。
此時聽聞永和急症病重,他哪裡還坐得住,把持盈交于乳父抱着,緊趕着就去筠華殿看視永和。
今個兒是二十九,他以為明帝這會子應該已經去上朝了,哪知到了筠華殿才發現,明帝根本就沒走。原因很簡單,來太醫和史燕夢商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出來的藥,藥郎們緊趕慢趕煎好了,永和皇子卻哭鬧着不肯服藥,隻有母皇屏退了人親自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