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正午,蕊珠殿的正殿和兩側的偏殿包括門房兩邊的廊庑都坐滿了前來賀壽的外命夫,可是今日的主角皇後安瀾卻還沒有駕臨,這讓已經就坐的人們可以放心大膽地閑聊。
幾乎每一席都有人在閑聊,聲音有大有小,形成一片烏泱泱的聲海,更有那性情疏闊的武将男兒聲如巨鐘,在這樣子的背景中要是悄悄地談個什麼要緊的話,完全不用擔心被人聽了去。
顔可心同齊苗在右側偏殿後方的帷幔下面坐着,這個位置同殿中的席面還有一定的距離,相對比較隐蔽,他便把自己這陣子的煩惱講給齊苗聽,想從齊苗這裡獲得些幫助。“他給我出的主意叫圍張救李,說是安排個年輕的男兒,等事過了再打發走,你覺的怎麼樣?”
雖然周邊很嘈雜,但是顔可心仍舊很警惕,沒有直接把相關的人名和稱呼點出來,隻講事情,就連賀绯辭這個人,他都是用“方才與你說話的那個人”來指代。
齊苗果斷地否決了這個提議:“你可千萬别聽他的,他這個人居心不良,方才同我說話,挑撥了半天我同哥哥的關系,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你要是聽了他的,多半要吃虧。”
這也正是顔可心所擔心的,顔可心坐在小錦墩上,斂了斂漂亮眉頭。自打賀绯辭給他出了圍張救李的主意,他就一直琢磨這主意的可行性。這主意其實不是什麼高明的主意,更是後院中很常見的招數,卻也不難辦。
他雖然久已不在太樂坊中做事,但同太樂坊裡的歌舞師傅很是相熟,他讓這位師傅幫忙,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個甚至幾個年輕漂亮又肯聽他的話小男兒去吸引妻主柳笙的注意力,從而分奪正君的寵愛。如果運氣夠好,柳笙果然被新的男兒吸引住了,那必然就沒太多的心思氣力放在正君身上了,正君沒有足夠的寵愛,是很難生養女嗣的。至于這些個小男兒,等正君徹底心灰意冷不期盼生女了,他就把人送走,一天的烏雲也就散了。
雖然這個主意,也有不少不确定的地方,比如這幾個小男兒萬一有誰起了攀高的念頭,或者幹脆有哪一個真心愛上了柳笙,那就難以打發,他就要多一個争寵的的情敵了。再比如倘或柳笙一心想要給正君一個女兒,即便對新人有所動心,也雷打不動地寵愛正君,那他就白費氣力了,更有可能正君也生了女兒後院也多了情敵,偷雞不成反要蝕把米。
但是再怎麼樣不确定,這主意實施起來不難,運氣足夠好的話,效果也很可觀,屬于用小計謀解決大問題的方法。對他來說,還是值得一試。
因而雖然齊苗同他這麼說,他仍然沒有徹底放棄這個主意,停頓了片刻,他小聲對齊苗道:“他不懷好意是他的事,我隻解決我的問題。若是行不通呢,我正好可以推到他頭上。”
他心裡頭暗暗盤算,萬一這圍張就李的主意被柳笙識破,那他正可以說這事是賀绯辭陷害他,故意把他往坑裡帶,如此柳笙必能原諒他,說不定還能順手把賀绯辭進柳府的路徹底堵死,畢竟柳笙可不會納一個還沒進門就挑撥離間陷害内眷的男子。
齊苗同顔可心說完,就開始用眼睛找尋那個賀绯辭,此時賀绯辭正圍在梁家少正君身邊,那梁家少正君雙手掩着小腹,一臉的幸福得意。離得遠,齊苗聽不見那梁家少正君說什麼,但看這情形很是懷疑梁家少正君也懷上了身孕。
他知道梁家少正君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一直想要再生養個女兒,難不成這次天随人願?
他正在思索着,卻又聽顔可心這麼說,他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看了看顔可心,伸手摸了摸顔可心的額頭,“你這也不燒啊,咋就說傻話了呢?”
顔可心恐引起别人注意,趕緊躲開了齊苗的手,小聲道:“說話就說話,你别動手。再說,這怎麼是傻話了,明明是一石三鳥。”
還一石三鳥呢,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齊苗拿下胳膊,嫌棄地替顔可心分析:“你就沒想過,萬一人家不肯走,你不就憑空多個對手嗎?人家要是也生上一個,那跟你什麼都不做有什麼區别,你何苦多忙這麼一回呢?”
他的意思是如果這被用來吸引柳笙注意力的小男兒,留下不肯走,并且也生養了一個女兒,那麼柳瑾瑜仍舊是多了一個妹妹,顔可心還憑空增添了一個情敵對手,算起來還不如讓正君生養個女兒呢。
新人也可能生女,這是顔可心之前沒有考慮到的,顔可心垂頭低眉,思量了一會兒,悟出二者的區别之所在,“那還是不一樣,這是庶出,庶出頂多分些家産,官職還是寶貝的。”
齊苗按照顔可心的提示,思索了一下,明白了顔可心真正在意的點,他不甚贊同地勸這位好友,“你呀,替孩子考慮得也太多了些,女孫自有女孫福,我倒勸你不必這麼勉強。”
為了保證自己的庶出女兒能夠在官職家産上占有優勢,甯可給自己多安排個情敵也要壞了正君的好事,這樣的強求,在他看來很沒有必要。
他一向認為做人要随遇而安,太過強求,未必會有好結果。這樣子的想法,在同林瑤偷情失敗之後,更加堅定。
他時常想,他那時節已經嫁給了葉衡,卻還心有不甘,同林瑤有了瓜葛,事情敗露,直接讓他從人人歆羨的青年才子變成了人人鄙夷的偷情男兒。雖說葉衡和正君都待他不錯,極力護着他,但這事終究不光彩,以至于後來朝廷要給葉衡增加一個封诰恩典,都遭到了臣下的反對。反對的人說他齊苗不過是一個水性男兒,倘若他都能成為朝廷诰命,那以後男兒們便都有樣學樣了,想找個品節無暇的怕是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