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的瞳孔中,武哀帝看見沈京洲放下手中的弓弩,他無聲松口氣。
可下一瞬。
弓弩再一次被人擡起,沈京洲面無表情擡起手臂,箭矢離弦而出,正中武哀帝的眉心。
一箭斃命。
嗚咽的哭聲哽在喉嚨,融化成鮮血流淌滿地。
馬蹄踏遍皇城,哀嚎遍野。
副将策辔前來,遙遙瞧見地上灘成一團的武哀帝,眼中流露出幾分厭惡,行至沈京洲身邊,低聲:“主子,三公主四公主于寝殿中自缢。”
沈京洲漫不經心擡起眼皮。
子肖父,宮門被攻破之際,太子殿下還在東宮和姬妾打鬧取樂,二皇子在寝殿煉制丹藥。
副将垂首低眉,畢恭畢敬:“主子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沈京洲眸色不變:“殺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落下,似冬日亘古不化的冰窖,不寒而栗。
副将後背沁出薄薄的一層冷汗:“是。還有一事,主子要的東西,我搜遍養心殿、金銮殿和乾清宮都不曾找到。”
沈京洲一雙眸子終有了些許波動。
副将:“不過我聽聞,武哀帝身邊的大太監,前日曾去過冷宮。他并非去見人,隻是在冷宮待了半刻鐘,而後便離開了。”
可惜那大太監如今已吞金自殺。
火光彌漫,遮天蔽日。
恐慌和驚懼順着火苗蔓延,哭天搶地的喊聲絡繹不絕。
沈京洲擡眸望着不遠處的紅牆黃瓦,青松撫檐,重重桶瓦泥鳅脊背屋檐後,是一所常年無人問津的宮殿——
冷宮。
落荒而逃的宮人無處可去,四處奔逃。
虞幼甯坐在殿中,聽見宮牆外婢女的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被殺了!”
虞幼甯緩慢眨了眨眼,原來做皇帝也不是最好的。
她雙手再次合十,收回自己的祈願。
宮牆外,婢女嘶聲哭吼:“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死了,快跑!快!那是、那是……”
積灰已久的宮門猛地被推開,飛揚的塵土在雨中飛舞。
風雨飄搖,點點雨珠灑落在沈京洲肩上。
廊檐下垂着的牛角燈籠搖曳掉落在地,幹枯的燈籠紙落在水中,随即化成軟綿綿的一團。
虞幼甯遽然從妝台前站起,轉首望去,不偏不倚撞上那一雙深邃晦暗的眸子。
長身玉立,風雨落在沈京洲身後,他手中提着長劍,亮白的劍身陰冷森寒,似是地獄索命的閻王惡鬼。
虞幼甯讷讷往後退開一步。
她知道沈京洲殺人不眨眼,也知道武哀帝死在沈京洲的箭下,宮中的皇子公主無一幸免于難。
沈京洲是衆人口中的活閻王,陰翳狠戾,無所畏懼。
人人懼他、怕他。
可……虞幼甯不是人,她是鬼。
虞幼甯偏了偏頭,她曾見過旁人見到女鬼後,被吓得魂飛魄散。
那時那隻女鬼,一身白衣,烏發覆面……
銅鏡映出虞幼甯的素白錦裙。
她緩慢取下自己鬓間的素簪,任由三千青絲垂落在身前,腦袋低低垂着。
而後,擡頭,朝沈京洲扯了扯嘴角——
吓死你!
滿殿悄然無聲,唯有風雨飄落。
沈京洲薄唇輕勾,視線似有若無在虞幼甯臉上掠過:“這樣一張臉,殺了倒也可惜。”
虞幼甯猛地揚起雙眸,烏發從她臉上散落,露出底下白淨如霜的一張小臉。
棕褐眸子明亮澄淨,熠熠生輝。天底下的夜明珠聚在一處,也不及她半分。
果然人還是怕鬼的!
虞幼甯眉開眼笑,一雙眼睛笑如彎月。
沈京洲慢悠悠:“還是做成人.皮燈籠好。”
放在寝殿,也是賞心悅目。
虞幼甯:???
虞幼甯:!!!
她倉皇失措揚起頭,語無倫次:“……你、你長得也好看。”
虞幼甯沒說謊話,沈京洲确實長得好看,劍眉星眸,鬓似刀裁。
虞幼甯小小聲嗫嚅,“你也可以剝自己的皮做燈籠的。”
滿殿落針可聞,噤若寒蟬。
沈京洲唇角的笑意消匿,狹長的鳳眸半眯。
他看着虞幼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瀕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