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急促有力的心跳聲鼓動着，頃刻間又沉寂下去。

亞利瑟垂着頭，因着年齡的緣故，比起周圍三人更是小小一隻，由着菲利普壓着肩膀，蜷着身子縮在位置上。

硬币背面那位優雅的女士笑着同亞利瑟對視着，一縷細微到不可見的、像是螞蟻一樣的黑氣蠕動着，攀爬上他的指尖，又很快再亞利瑟視野内恢複成了石子的原貌。

許是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厄爾科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伸手摸索着拽住身側的人:“納西斯爾。”

納西斯爾手肘一晃，飄着目光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的“嘁”了一聲。

刺痛感順着指尖傳來，亞利瑟歎了口氣，剛想松開手，卻是驟然瞧見一片白霧從他的眼前浮起，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眼前蒙了一層白紗。

壓在他肩膀上的胳膊一晃，菲利普想要站直的動作停滞在原地，面上笑容逐漸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古怪而又凝重的神情。

白色的霧氣堆積在亞利瑟的視野中，一層又一層厚厚堆積在一起，像是雪花疊層成片，散發着溫潤而又耀眼的光輝。

無暇顧及周身三人的反應，亞利瑟瞳孔微縮，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得腦袋頂上那人輕輕“啊”了一聲。

亞利瑟揚起腦袋。

附着于少年面上、身上的泥灰已然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血迹幹枯在他的臉側，菲利普虛虛壓着亞利瑟的肩膀，居高臨下注視着，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瞳仍舊未有縮放的迹象，卻實實在在的映襯着眼前的少年。

菲利普歪過頭，似是怔愣又似是意外的瞧着周圍的一切，那些白光一點點驅散了他視野内無邊無際的黑暗，金發的少年就這樣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他的眼中，又像是眼前這一切的光源——

他第一次見到了光。

他第一次見到了他的朋友。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心中蔓延，菲利普眨着眼，将眼角幾滴晶瑩的淚珠眨掉。

不等菲利普開口詢問，那些白霧就像是遇到了太陽般，瞬息間散去，亞利瑟神色一正，随即起身一手向前摸索一手向後抓緊菲利普的手腕。

不出所料，身前并沒有桌子所遮擋，觸手可及的地方都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抱歉，我們應該已經不在厄爾科的木屋了。”亞利瑟開口，警惕的瞧着周圍。

能進入白霧的匕首已經被他丢在霍德小鎮，但眼前這過分熟悉的場景……

我這是回到白霧裡了？還帶着菲利普一起？但這次我并沒有向白霧祈求什麼東西，這鬼東西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算了，還是先把人保護好再說，要是菲利普死在這裡，那外面、等等，外面還有厄爾科他們！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亞利瑟咬了咬牙，暗中吐槽着壓下疑惑，将菲利普護在身後。

與此同時，木屋内，納西斯爾原本試圖繼續彈石子的動作一頓，眨着眼睛注視着那兩個人消失在木屋内。

他神色不變，隻是用手肘怼了怼身旁那人。

“嗯？”厄爾科雙手揣在一起，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他們不見了。”納西斯爾驚奇的感歎道。

“哦。”厄爾科淡淡的回應着，蓦然彎下腰身将腦袋埋進胳膊裡，“不用擔心。”

鋪在桌面上的石子由着他的動作，晃下去幾顆，納西斯爾回頭瞥了他一眼，擡手将剩餘的石子拾起，将其挨個塞回黑布袋裡。

…………

白霧頃刻間散去，亞利瑟環視四周，面色驟然一白。

熟悉的、同在白霧裡見到霍德小鎮裡一樣的黑氣飄散在空間内，兩個人手牽手站定在小巷的入口内——準确講，這正是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教堂巷。

小道左右兩側的木屋歪歪扭扭的塌成一片，樹木在其間夾雜着，泛着枯黃的色調，亞利瑟抿唇，不自覺“啧”了一聲。

黑色的霧氣低壓壓的沉在土裡，菲利普跟在他的身後，垂着頭盯着面前圓滾滾的後腦勺，又将目光瞥向四周。

恰在此時，一陣奇怪的笑聲從遠處傳來，飛速逼近二人。

那聲音嘶吼着，随即帶動起大片的腳步聲，連帶着尖叫與嬉戲聲。

很快，就同之前在教堂巷所見到的一樣，一群密密麻麻的黑影從視野盡頭出現，驚的亞利瑟下意識扯着菲利普，憑着記憶躲向右側的灌木叢中。

“等等。”菲利普開口道，亮白的短刀被他從背後抽出，他又低着頭瞥了眼短刀，跟着補充道:“他們不會過來的。”

拽不動菲利普，亞利瑟回眸，看着他面上過于平靜的神色。

再瞧見周圍景色的那一瞬間，菲利普就已經收起了那副古怪的神情，連帶着平日裡嘻嘻哈哈的樣子也跟着掩蓋了下去。

菲利普握着拳，将手藏在陰影下，強壓着内心此刻能重見光明的欣喜感。

很快，那群黑點向前沖着，人影便跟着飛速清晰了起來。

仍舊是約摸二十多個人，但比起之前黑乎乎的樣子，他們換了個更為顯眼的色澤——

豔紅色。

亞利瑟狠狠皺起眉頭。

菲利普所說的沒錯，那群人的确不會過來，更準确講，是過不來。

——他們原本稱得上健全的身子像是破了洞的娃娃殘缺着，有的人斷了胳膊，有的人斷了腿，他們挨挨擠擠、像是罐頭一樣混合着向前集體蠕動着；似是感覺不到疼痛般，泛着一模一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