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振奮，還是愉悅？

亞利瑟說不清那是什麼，他隻是站在原地，注視着那群人向前撲騰着。

人群裡最前面的，是個空了胳膊的男子，他扭着肩膀，缺口處卻并未流出血迹，反而叮叮當當的落下不少石子。

“哇哦。”菲利普驟然出聲，晃着腦袋俯下身子，将頭别扭的依靠在亞利瑟肩膀上。

“塞西爾，那是什麼？”他壓着嗓音悄聲問着，絕口不提自己能看見的事實。

亞利瑟沉默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人群向前奔跑着，那些嘻嘻哈哈的聲調揚起又落下，跟着響起一陣細碎的、稱得上叫喊的祈禱聲。

“神迹啊——神迹——”

“吾神又降下了祂的獎賞！”

“這是神的啟示！”

莫名的寒意順着亞利瑟的衣角攀爬上他的脊背，亞利瑟顫着身子站在原地，瞧着最前方的那個男子撲騰着落在地上。

像是腐爛的糧食混合在一起釀造的味道終于順着風湧到了亞利瑟的鼻尖。

“菲利普。”亞利瑟終于開口回應道，“你知道光明會吧？”

——那是【鐵十字】所在民間的代稱。

“嗯。”菲利普低低道。

“那群陰溝裡的蟲子盯上這裡了。”他說着，盯着那個撲騰在地的男子向前爬動着。

很快，後方的腳踏上了男子的身軀，他咆哮着，面上卻仍舊未有一絲痛苦。

叮、當。

石子落在了他的嘴裡。

他的腿被踩成了幾段，又很快‘消失’在了空氣中，扭曲着換作一片石子。

死亡的恐懼終于籠罩住了他，男子仿佛終于清醒了過來，猙獰着睜大眼睛，但石子已經填滿了他的喉嚨，男子隻能嗚咽着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

後面那些人的腳步踩上了他的面龐。

叮、咚。

石子從他的唇角落下，他的腦袋像是破爛的漿果一樣，混雜着黏在那些髒污的鞋底上。

轉瞬間，男子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取而代之的，是大堆大堆的石子。

細小的、崎岖的、漆黑的。

亞利瑟收回目光，用力閉了閉眼睛。

白霧又一次降下了祂的‘啟示’，甚至并未給予祂的使者一絲休息的時刻。

——但他沒辦法假裝沒看見這一切。

“艾莉絲小姐說的沒錯，我的确是從霍德小鎮過來的……這就是我的天賦。”亞利瑟沒什麼表情的推開肩膀上的腦袋，對着那雙看起來仍舊空虛的眼瞳繼續補充道:“雖然不是很能明白，為什麼你會跟着我一起……”

他忽然又輕輕笑了笑。

“要來幫我個忙嗎，菲利普？”

“作為交換，我會原原本本告訴蕾拉店主，我所能知道的，塔薇小姐的所有事情。”

金發的少年晃着腦袋，娃娃臉上終于泛起了一抹笑意，他仍舊拽着菲利普的手腕，那雙燦金色的眼瞳在這一瞬熠熠生輝。

“她現在……應該算不上安全。”

菲利普垂下頭，像是懵懂又像是不知所措似的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的眼睛……”

“艾莉絲小姐所說的‘你的朋友’，應該就是你自己吧。”亞利瑟打斷了他的話語。

“或許納西斯爾先生也很厲害，但在見到我的時候，他應該先看過你進行了‘确認’吧。”

身為盲人，能超過艾莉絲小姐去進行‘帶路’的行為本身就很有意思；更何況，他每次遇到危險時所做的，不是‘逃跑’而是‘拔刀’——這點也很有趣。

如果菲利普沒有說謊，那麼他的【天賦】應該和聽覺等感官有關系，不，也或許是天生的敏銳，如果這樣來看……

亞利瑟思索着，目光從菲利普手中的短刀一瞥而過。

“……你想要我做什麼？”菲利普聳了聳肩膀，并未否認。

“這裡離霍德小鎮有多遠？”亞利瑟回應道。

“如果是我們親愛的老夥計，一來一回走個三天吧。”菲利普說着，餘光瞥見面前的少年歪過腦袋，彎着唇角露出一個堪稱乖巧的笑容。

“那就拜托你了，菲利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