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陽光落在每個人身上,又順着太陽既定的軌迹,一點點的跟随它的主人落了下去。
铛——
夕禱的鐘聲響過,完美的坑了伊路裡的錢袋并告别衆人的亞利瑟從床上坐起,揉着眼眶半睜開眼睛。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或許是時間未到,伊路裡并沒有來找他。
眼皮被透過木栅欄式窗口的陽光曬了太久,有些疼。亞利瑟松開手用力眨了眨,隻能隐隐看到一片模糊的紅黑色。
“嘶……”
倒吸一口涼氣,亞利瑟甩了甩頭,眼前又重新出現正常的景象。
“……果然還是需要裝個窗簾什麼的吧,差點以為自己瞎了。”歎息着,亞利瑟直起腰身跳下床,換了另一件嶄新的衣袍。
潔白的布料裁制成的長袍過分幹淨,亞利瑟摸着身上泛黃的襯衣,又摸着下巴偏頭看看一旁已經髒成灰黑色還忘記清洗的長袍。
“啧,白色的看起來更不耐髒吧,反正也是去森林,要不還是湊合一下?”他無意識自語着,耳尖倏地一顫。
——有人在敲門。
是伊路裡前輩來了嗎?
來不及多想,亞利瑟披上白袍佩戴上自己那柄匕首,指尖又在原來那件黑褐色的長袍上略過。
那位‘老人’給的那一小塊羊皮紙不見了。
門外的敲門聲愈發急促了。
“消失了?”亞利瑟皺起眉頭無聲的張了張嘴,随即轉身握住休息室的門把手。
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伸出手,四指握成拳——然後連帶着整個門把手跟随門被敲擊的力度,開始輕微的上下晃動。
強烈的不安感從門把手傳遞給指尖,上面的涼意順勢蔓延到亞利瑟心間,沉寂片刻,他一點點的低下頭。
距離清醒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眼皮上的溫度已經恢複到了正常,那麼——
他目光定定的看着門縫。
黑色的霧氣正不斷的從那裡冒出,蔓延着堆積進休息室。
“我草。”光速松開手,亞利瑟踉跄着後退兩步,一手捂着嘴遏制住自己想高歌忐忑的欲望,一手背在身後握住匕首。
這又是什麼情況?!
不對勁,完全不對。
——如果是伊路裡前輩來找我,大概率會直接進來,就算是别人來,至少也不會冒着黑氣站在門外。
鐵十字的人?還是怪物?
亞利瑟低下身子爬上桌子,緊握着匕首一點點的偏着頭向外看。
像是察覺到屋内的人不會再為自己開門,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間停了下來。
外面有些過分安靜了。
亞利瑟抿唇,眼睛猛然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瞳——緊跟着是一張在眼前迅速放大的、蒼白的臉龐。
如果那完全沒有其他四官的面容能稱之為人臉的話。
“!!”亞利瑟猛一下閉住眼睛,憑着記憶向後一跳。
安穩落地。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跟着尖叫的欲望,一顆心反而冷靜了下來。
至少現在,‘他’進不來。
就算進來了——亞利瑟捏着匕首垂下眼睛,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不是說屏障已經開啟了嗎?為什麼會有污染進入小鎮——不,是為什麼會有污染物?伊索納他們知道這群怪物進來了嗎?
叮咚的響聲從窗口傳來,亞利瑟瞟了‘他’一眼,看見‘他’正在瘋狂捶動着窗口的那些木頭栅欄,‘他’已經不滿足隻在外面了。
還有時間。
“啧。”輕一咂舌,亞利瑟拿起火柴在磷紙上一劃。
火苗跳動着,将早已燃了大半的蠟燭點燃。
呼——
殷紅的燭火從亞利瑟桌前跳動,尚未等他說話,裡面就傳來伊索納主教的聲音。
“亞利瑟,你還好嗎?”這聲音比平常尖銳了幾分,甚至還有點奇怪。
“伊索納主教大人,鐵十字進來了。”亞利瑟放輕音量,卻聽到幾聲古怪的笑。
“……”亞利瑟心涼了半截,就像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還未喘勻就被吞了下去。
“咳,快走!去酒館找伊路裡……哼哼。”未等他有所動作,伊索納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傳來,很快又被替換成不屑的冷笑聲。
燭火滅了。
咔嚓。
亞利瑟猛地擡起頭,看着木栅欄終于斷成兩半。
殷紅的鮮血順着破碎的木頭屑流下,那雙猩紅的眼瞳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與此同時,一陣刺耳的尖叫聲混合着鐘聲從窗外傳來,終于打破了‘他’身後的寂靜。
今晚的小鎮沒有宵禁。
瑞安披着灰袍,用力敲響了曾經塔薇敲動過的【周作鐘】。
“怪物來了!魔鬼,是魔鬼要吞噬這裡!”他咆哮着,嗓音沙啞難聽。
霍德小鎮又一次喧嚣了起來。
“什麼?怎麼可能!今天上午不是還!”
“開玩笑呢!騎士呢,十字軍呢?女皇陛下都還沒有派人過來!”
有脾氣暴躁的鎮民忍不住開口,幾聲叫罵頃刻間從鎮頭傳到鎮尾,又突兀間消失。
——幾雙猩紅的眼睛從這些開口說話的人的窗前浮現。
黑色的霧氣從‘他們’身上一點點向外溢出,卻又瞬息被一柄長劍砍過。
沒有人的街道上,自然沒有人看到灰袍的瑞安突兀間輕巧的勾起唇角。
對,就是這樣,罵幾句然後再慘叫幾聲。瑞安笑着站在教堂門口、這整個小鎮的中心,出口的話語仍舊焦急。
“大家都不要說話!這些怪物不會說話,藏起來就好了!”他叫喊着,又一次用力敲響【周作鐘】。
藏起來就好了。瑞安笑着,抱着鐘椎的手揚的高高的。
藏起來‘他們’就能進來了更多了……肮髒的靈魂,無上的祭品。
這可是最完美的功勳。
瑞安笑着,并沒有看到他的身後一道白光閃過。
“閉嘴!”憤怒的女聲高呵着打斷他,殷紅的發絲抖落着,來者一身銀色的铠甲早已因為長時間的戰鬥而破爛不堪。
卡慕擡手抹掉唇角的血迹,強行咽下嘴裡的血腥味。
長槍在她手中舞動着,槍尖散發着明亮的金光。
刷!
她揚手,任由槍尖比在瑞安的脖頸上。
“這個時間,你不應該在中殿的祈禱室嗎?”卡慕壓低嗓音,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懷疑。
“是主教大人讓我來通知大家的,卡慕爵士,您快救救大家啊!”瑞安哭喪着臉,手上終于停下敲鐘的動作。
“回去吧。”卡慕冷哼一聲,卻不再看向瑞安。
“可是——!”瑞安還想再說,卻被槍尖向前用力一抵。
輕微的刺痛感從身體的要害處傳來,瑞安眼神一暗,乖覺的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