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斜過半空,柔光透過霧霭,帶着清晨的露水浸透了樹枝。
在亞利瑟看不見的視角裡,老者仍舊站在他的身前,枯槁的手指沿着小孩頭上的氈帽撫摸着。
他平靜的注視着半空,半晌感覺着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嗯?小納,怎麼了?”老者勾起唇角,垂下頭将耳朵湊過去。
“爺爺,您不該出來的。”小納抿唇,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呵呵。”老者低笑兩聲,又捂着唇咳嗽起來,“咳,小納,這是祂的指引,也是自由的代價。”
不容拒絕。
“爺爺。”小納不贊同的張了張口,又忽然擡頭望向天空,眉頭皺的更緊。
屬于孩童的那雙眸子裡,赫然印出一副奇異的景象——
黃褐色的天空搖晃着斜在腦袋頂,腳下的大地、周身的植物,都是黃褐色的,隻有身側的老者是‘正常’的顔色。
天空猛烈抖動着,不遠處的邊際不規則的折疊着,像是書頁被人撕下一角。
此刻,這張‘書頁’居然在緩慢的向下傾斜。
天要塌了。
像是察覺到小納的不對勁,老者仰頭,緩慢眨了眨眼睛。
碰。
無聲的重量先壓在了他的右側腦袋上,緊跟着是全身上下傳來的不均勻疼痛感。
老者半合上眼睛,面無表情。
“小納。”他頓了頓,又對着自己搖了搖頭。
“這隻是最小的一步,再等等吧。”
枯槁的手指上皮膚一點點褪去,露出白骨。老者勾了勾指頭,卻是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
就像隻是褪了層皮而已。
白骨立在白霧中,被壓的發出嘎吱嘎吱聲,很快又踉跄着靠在空氣中。
它的腦袋仰向天空,牙齒已經掉光了。
它一動不動。
“爺爺。”小納又輕輕喚了一聲。
他并沒有感受到天空的這份重量,仍舊穩穩的站在原地,神色晦暗的垂着腦袋。
…………
許是時間點不同,今早的小鎮并沒有昨日熱鬧。
墨水由鵝毛筆在莎草紙上塗抹着,畫滿胡子看不清人臉的畫像挂滿了小鎮的街道。
霧氣順着小路,從森林裡漫進小鎮。
亞利瑟跟在伊路裡身後,裝作剛巡視完周邊的樣子回到小鎮。
汗水混合着灰塵在衣袍上印出斑紋,衣袍的主人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衣着的不妥,仍舊探着頭觀察四周。
呦,啄木鳥的人還挺迅速……這是趁着宵禁将整個小鎮都貼滿了?
還挺像那回事的,那我也得裝裝樣子。
暗中嘀咕着,亞利瑟盡量讓自己表情跟着嚴肅起來。
小鎮裡早起買賣東西的鎮民們隻有昨日的三分之一,他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垂着頭做着事情,偶爾擡頭交談兩句又很快低下頭搖搖腦袋。
霧氣算不得深,并不妨礙他們幹活。
阿斯币在伊路裡的指尖撥動着,他腰背挺得筆直,熟練的在各個小攤上穿梭。
“小隊長!”賣竹筐的攤主眼睛一亮,拽了拽身邊賣熊蜂蜜的漢斯。
“您回來啦?外面怎麼樣?”漢斯探出腦袋,弓着自己健壯的身子。
“漢斯……”伊路裡搖搖頭,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布滿劃痕,方長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從外觀看,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啊?這,還沒抓到嗎!怎麼辦……”
“不行不行,今天下午還是早點回去……”
“太危險了,連小隊長都,怎麼會這樣……”
小攤販們驟然炸了鍋,不安的情緒在人群裡湧動。
風吹拂着他們的面龐,冰涼的感覺順着每個人的袖口進了身體裡。
很快,這個消息就會順着他們傳遍整個小鎮——宣傳效果可能要有點過分的好了。
伊路裡掩面歎息着,背地裡伸出胳膊肘用力怼了怼亞利瑟。
“嗯?咳!”亞利瑟沒躲開,一個激靈越過伊路裡站在鎮民中間。
他下意識學着伊路裡的樣子直起腰身,隻覺得腰後、臉頰,簡直就是渾身都在發熱。
這是要我來安撫群衆?
我?
伊路裡前輩你确定嗎?!
亞利瑟深吸一口氣,面上下意識挂起腼腆的笑容。
事已至此,死馬當活馬醫吧,不就是忽悠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