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孫丘林梧引發的叛亂很快被平息,但令朝中更加動蕩不安的事接踵而來,先是墨勒家被抄沒,其黨羽被下獄,葉倉為自保閉門謝客,那木家靠着兵權一家獨大,隐隐撐了朝局。皇帝病重,垂垂危矣,加上皇長孫被囚,太子妃被禁,明面上掌權的隻有那木家支持的丘林栖。
但……繼位之人卻遲遲無法确定。
先太子太恨,将僅有的三個兄弟殘殺殆盡,皇長孫即将被廢……皇孫倒還有三個,但皆被貶為了庶民,于禮不合,但若真的沒有合适之人,也隻能将他們接回,擇一人繼承皇位。
衆臣争争吵吵,還未弄出個結果,這廂,太子側君卻是握着虎符,領着兵回來了,這無異是為栖皇孫添了把勢。
令朝中人心思各異,有人不恥,自有人想巴結。
東宮,栖猗閣。
李舒坐在上位,看着下首的丘林栖,不發一言,丘林栖也不主動說話,垂眸候着。
“原以為你是想做個幕後掌權人,如今瞧着,倒想搬上明面,你這般癡心妄想,可問得那些大臣答不答應?”那些人,也許會推個傻子,也許會推個嬰孩,但絕不是身為哥兒的丘林栖。
不隻是那些人,那木措也不會同意。
“他們自是答應不得,但……小父,别把路想窄了。世上之路,本該千條萬條,我心中早謀出一條我想要的路。”
李舒見他自心滿滿,懶得同他攀扯,隻道:“我可以将虎符給你,但你得去解決了那些反叛者,确保與那木家保持一緻。”
“小父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李舒不回他話,站起身,“陪我去外頭走一走吧。”
丘林栖謀着他的虎符,自是百依百順,取下鬥篷,替李舒罩上,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後頭。
東宮很大,他們又走得慢,本可以談許多話,但誰都沒有開口的興趣,沉默地往前走着。
“到了。”李舒擡擡頭,看着結了薄薄冰層的湖面,目光說不出的沉靜和道不清的憂傷。
丘林栖目光晦澀,看着這面湖,低聲道:“小父怎得想來這兒?”
“十三年未曾來,想瞧瞧變成什麼樣子了?如今一瞧,的确變化不小,倒全然不像記憶中的模樣。”李舒的聲音帶着幾分譏诮。
“小父說笑了,這世間就沒什麼不變的東西。”
“你說的對,但也不能變得面目全非才是。”李舒向來溫潤的眸子此刻有些淩利,打量似的瞧他,仿佛要将丘林栖盯出個窟窿來。
丘林栖攏攏鬥蓬,對上李舒的目光,更加銳利,也更加目下無塵,“我還以為,我演技不錯呢,小父什麼時候發現的?”
“見你第一面,我便察覺你不是我的栖兒,我的栖兒,同阿昀很像,既愛哭也愛撒嬌,喜歡舔黏着我,斷不會臉上挂着笑,眼裡卻是波瀾不驚,從此,刻意疏遠了我。後來,多番試探,你果真不是。”
他當時非要鬧着離開東宮,去找他的阿昀,丘林霁因此暴怒,将他軟禁起來,直到栖兒被推入了鏡湖,他才被允許前去探望,第一眼,他就覺着不對勁,但他還是按納捺着疑惑,詢問丘林栖,他隻答忘了。
他的栖兒怕水,但據宮人所說,沒人去救栖皇孫,是他自個兒從水裡爬出來的。
那日夜裡,他跑去小書房,求他找一個真相,那時的他真是毫無辦法。丘林霁卻以為他低頭,答應地銀好。
後來,幾番試探,盡管不可思議,但他确定了,那是個假貨。
那他的栖兒又去哪裡呢?
幾日後,丘林霁告訴他,落水隻是個意外。
他是不信的,勾搭了那木措幾日,借他的手查出了真相,這事不算人盡皆知,但也很是好查,是丘林梧和墨勒動的手,但丘林霁明顯是想保下他們。也是,隻是一個小小侍君生的區區庶子,誰又在乎呢?
隻有他一人被蒙得嚴嚴實實。
沒有磨平棱角的他,闖入丘林霁的小書房,對他破口大罵,丘林霁又怎麼會忍,讓侍從下去,眼睛可怕地睨着他,沉聲道:“他不是活得好的,你又何故攀扯。”
“你都沒去瞧過他……他不是我的栖兒,我的栖兒被、被他們害死了,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去死!”他那時覺得心髒墜墜地疼,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将他的心髒捏碎。
他痛得厲害,嗚咽聲梗在嗓子裡,隻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滾,令他看不清丘霁的神情。他恨……卻發現要恨的太多,恨葉倉屠他的村,恨丘林霁的默許,恨蘇志心恨手辣,恨救自己的為何偏偏是仇人,恨自己怎麼就失憶,恨自己怎麼就動了情,恨丘林霁囚他,讓他沒了栖……
更恨,自己無能為力,隻能被兇手擺弄。
上蒼為何偏偏要愚弄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