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好晴日。
蘇昀睡到了傍晚,睡起來生了會悶氣,縮在床上跟個粘豆包似的,怎麼都不肯動,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卻又很快被哄好,一是夫君答應他等會兒多玩幾局棋,二是他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嬌氣。
初二,在蘇昀強烈建議下,鐘離淮帶着他拿了些東西和交好的人走動走動,先去了蘇建家,蘇武也在,蘇父氣色好了不少,接着去了上槐村找李允。
藥廬很冷清,隻有李允躺在廬外的搖椅上,臉上蓋着本醫書,似乎在曬太陽。
“阿允哥。”蘇昀輕聲叫了聲。
李允本沒睡着,聽到蘇昀叫,揭了書就站起來,臉上帶着點局促,道:“阿昀,鐘離兄,快,屋裡走。”李允将他們引到藥廬後面的木屋裡,并排三間房,坐北朝南,東面有個小廚房,西面長了一顆極為高大的苦楝樹,主幹微曲,像婦人婀娜的身資,枝幹錯落參差,往四周不住地伸,接了屋,在瓦上占了一席之地,留下雜亂紛陳的碎影。
蘇昀看着苦楝樹,記憶有些模糊,好像是小父溫柔的聲音,叫他不要抱樹,也不要去樹底下,遠遠看着就好。
小父好像抱着他,擡頭,就是滿眼的粉,苦楝樹開花了。
如今想,卻不記得它的味道,也記不清小父的模樣了。
李允見他盯得出神,道:“阿昀肯定記得這樹,它一開花,你就搬個小闆凳,一看就能盯上一整天呢!”阿爺臨去時,也愛看這樹,經常念叨說阿婆喜歡苦楝樹,她故去那一年阿爺便植了這棵樹,後來阿舒哥也喜歡,一年四季地拿它入藥,阿爺說他很欣慰,阿舒哥很像阿婆,喜歡搗鼓藥,做事也是極專注的,就是對不起他,讓他所托非人,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悔恨,恨自己識人不清,葬了阿舒哥的一輩子。
蘇昀點頭,哽咽道:“我記得的,苦楝樹有毒,不能碰,但花很漂亮。”鐘離淮捏了捏蘇昀的手,很輕,有點癢,蘇昀回過神,笑了,跟着李允進了堂屋。
鐘離淮将帶來的蛋和臘肉放到桌上,才坐下,聽蘇昀同李允閑談。
“阿允哥,我聽說你要成婚了,怎的不同我說?”
李允倒水的動作微頓,笑道:“阿昀哪兒聽來的?”
“不告訴你!”
李允并不介意,繼續道:“此事說來話長。”他也沒想到镡棠這麼難纏,跟個變态似的,怎麼都扒不掉,最後竟讓他得了逞,有點難以啟齒。
“阿昀是餓了吧,馬上中午了,我給你去做午飯。”李允跟得飛快,在廚房裡搗鼓午飯。
蘇昀覺得很可疑,轉身對鐘離淮道:“夫君,我覺得阿允哥的婚事有貓膩。”鐘離淮一直沒說話,畢竟之前鬧了那麼大個烏龍,委實有點尴尬。見蘇昀同他開口,這才調侃道:“你還知道貓膩呢?”
蘇昀道:“你瞧不起人,我就是感覺有隐情。”
鐘離淮哄道:“當然,當然有隐情,我們阿昀的感覺最準确不過了。”李允神情閃爍,目光遊離,一幅不願多說的樣子,太過明顯了些。
蘇昀歪着腦袋想了想,還是想不到什麼隐情,問:“夫君,你覺得有什麼隐情呢?”
“放寬心,像你阿允哥這樣恪守不渝的人,若不是心裡不願意,自是不同意婚事的,雖有隐情,但感情應是不礙的。”鐘離淮輕聲安慰。
蘇昀想想也是,于是便起身想去廚房幫忙。還來邁出屋房,隻聽門外一聲馬鳴,好奇驅着人出屋,隻見馬上少年玉冠半束長發,額前兩縷碎發,麥色皮膚,眼睛黑得吓人,濃眉绯唇,說不出的野性。
少年打量蘇昀一番,面上帶了笑,幾乎肯定地說:“你就是阿昀表弟,還有表弟夫吧,我是镡棠,以後要娶你表哥呢!”
“嗯嗯。”不是表哥娶他嗎?
镡棠翻身下馬,一襲嵌金線的紅衣滑出好看的弧度,腰間環佩叮珰作響,一看就家世不凡。站直身,蘇昀才發現此人甚高,有八尺也說不定。镡棠拴好馬,在身上摸了摸,随即解下一枚玉佩,瑩白剔透,塞到蘇昀手裡:“表弟好,這是見面禮。”
蘇昀看着手裡的玉佩,有幾分為難,道:“這個我不能收,多謝你的心意。”說着,又給塞了回去。镡棠笑呵呵道:“不要不好意思,以後,你表哥阿允就是我的,我的就是阿允的,阿允的自是可以給表弟的。”說完,镡棠又塞回了蘇昀手裡。
鐘離淮:好強的邏輯。。。
蘇昀:表哥一定聽見馬鳴聲了,為什麼不出來啊。
镡棠:“阿允,我來啦!你為什麼不出來,你又害羞了嗎?”李允不情不願地出來,手裡拿着鍋鏟,臉頰飛紅,姿态忸怩。
愣給蘇昀看愣了,表哥好像小媳婦哦!
李允無耐道:“你和阿昀,還有鐘離兄在堂屋裡待着,飯馬上就好。”
“我幫你!”蘇昀和镡棠異口同聲。
“不用,我的食譜可是不外傳的。”李允擦擦頭上并不存在虛汗。
三人隻好回堂屋等待,镡棠話格外多,拉着蘇昀一頓說,内容全是李允,鐘離淮算是看出來了,這镡棠就是個耿直的話唠。
李允很快就做好了飯,兩菜一湯,不多量卻格外足。镡棠還從來吃過李允做的飯,蘇昀則是記不清了。待看到黑乎乎的湯,蘇昀和镡棠眼睛都瞪圓了,鐘離淮倒是比較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