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願,那一刻世界都停下來了。
那一刻……
原本就嚴陣以待的巡查官遽然一跳,高舉起手中的速射機槍,哪怕也因長達十四輪的測試起了警惕心,可真聽到那句“抓捕開始”時也禁不住一瞬迷朦,械人?真的是械人?城門上方、密密麻麻的自動粒子束步器在電光石火間完成了鎖定,齊頭對準施曼,人群則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往後一折、一倒,全部亂了:
“有械人!”
一刹那,出城口亂成一團,而已經站在城區外的紀錄片團隊成員僵在原地:“……什麼?”
施曼背對着他們。
“高舉雙手!不準移動!”三位巡查官拿槍指向她,“你未通過艾瑪測試,我們将以巡查官的身份對你進行抓捕!”
片刻。
“我真的不是械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施曼驚慌失措地大喊,“我、我是福城宣傳部過來的,我真的不是械人!”
轉眼間,巡查官卻已高度緊繃地靠近目标對象了。
三條定律裡,一是靠檢查器官标記,二是械人不能通過進區測試(準确來講是“進出區測試”)。
“進區測試”通常指在城門設置的測磁區和艾瑪思想測試,這是最為嚴苛精準的一道檻。
至于最後那條定律:由于生産時對械人進行了特殊置磁手段,而人腦中的磁感應分子,會使人類在感受到特定磁場時産生特定的大腦信号……簡言之即,械人的出現會對人類造成精神力上的沖擊。
這倒是唯一值得商榷的一條。
畢竟施曼在這裡待了那麼久,巡查官和特情精兵部隊人員居然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或許她有那麼0.1%的人類可能?
但這都是把人逮捕審訊後的事了——
不對。
等等。
好像,從一開始,就覺得她有些異常了。
大腦裡的情緒後知後覺地翻騰上來,告訴他們——告訴現場的巡查官、部隊軍官、施曼的紀錄片團隊成員、所有逃竄的人類——
好像我是從一開始就隐隐感覺不對勁了,隻是我忽略了。
現在一看她還真的是械人?我的直覺沒錯?
這個仿若帶着魔力的念頭,在短短一刻擠開了詫異和猶豫,讓他們都愈發确信起來。
“我真的不是械人!”眼見巡查官步步逼近,施曼反退回第一個測試區的區域,在辯解中連眼淚都被吓得流出來了。
“禁止移動!我們有開槍的權力!”
成恺愣愣磕磕看着,他前往禁區參與過那麼多次清掃任務,裡面見到的械人多因輻射侵蝕而形如喪屍,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禁區外見到……
而安韻,站着不動,神色凜然。
“不準移動!”巡查官猛然大喊,“再移動就開槍了!”
“我真的不是,我還是福城政府人員……”
施曼一點點挪步,竟都跌回了安韻她們的方向。
安韻擋在第一個測試區的邊界,手裡扣着平日出勤必須攜帶的槍支。
三米距離。
她看見施曼回過頭,煞白圓潤的臉龐,微肉的手臂像一根在醒發的死白面團,所以子彈打過去也不會血肉橫飛,隻是醒發失敗罷了。
而這時施曼目光戚戚,對視的一瞬間,安韻想起了她們初次見面時她靠過來的觸感:
“安韻你幫幫我,我真的不是械人!”
安韻神情刻闆,手慢慢舉了起來:
“不準再往後!”
人群擁擠在這一片,成恺見狀于心裡怒罵,全體軍官無論何時何地,一經發現械人便要采取抓捕或捕殺活動,這群巡查官動作卻這麼不利索:“等什麼啊!”
然而下一秒,呢喃求饒的施曼嘴唇一抿。
這一刻,某種戰鬥本能蹿進安韻神經,讓她立即反應過來!
可還是遲了,不知為何,還是遲了。
施曼眼中冷光一閃,猝然飛騰幾步,全然不是平日弱不禁風的樣子!頭頂的束步器即刻啟動,智能鎖定後的子彈如雨般降落,安韻下意識往旁飛撲卧倒,躲避子彈,再睜眼看時,施曼竟劫持了失神的金·李維,反扣着她以擋住前方!
束步器的鎖定系統被幹擾,立即失智,搖擺不定,巡查官到底是經驗不足,沒想到她居然還擒了人質,驚疑不定地靠近:
“立即松手!否則我們将——”
“砰!”
安韻從後處開槍。
械人施曼死了。
“你們……”短暫地反應後,當時同樣飛撲避開的成恺火冒三丈地走上前拉開金,“你傻了是吧?怎麼不躲開啊?”
他又拿出腰上别着的槍晃了晃,表明自己特情精兵部隊軍官的身份,極其不悅地沖那幾個年輕巡查官喊:
“你們什麼效率啊?就這麼讓人往後躲還劫持人質?看不出她在拖延時間嗎!忘了紀律規則是吧,一經發現要立刻抓捕擊殺,你們怎麼——”
說到這裡,身邊的金·李維忽地晃了一晃。
成恺張着嘴,剩下的聲音好像被憑空吞了。
餘光裡,安韻靜靜站着。
這豈不是當初安韻為自己辯解時,他壓根不屑一顧隻覺反胃的話麼?
他怎麼也說出來了呢?
alpha的臉僵澀着,氣焰立即消散,分明也知道安韻根本沒在看他,卻像焉巴的草一樣萎了殘了,臉色漲紅得低進土地裡去。
大概半個小時,械人屍體和現場都清理幹淨,出城秩序恢複。遠遠看去,那幾個紀錄片團隊成員還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怎麼就……沒發現她是呢?
安韻沒有任何表情,好像隻是往常執行任務一樣,走到金·李維眼前。
“所以你剛才要說什麼?”
金的脖子還留着被勒住的痕迹,慢慢擡頭,扯開幹澀的嘴角,聲音嘶啞。
“你以為我會感謝你嗎?”
“其實我不是很在意這個。”安韻像一個程序化的古闆符号,“你到底是來找我說什麼?”
然而這一回,她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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