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趁我還沒下樓,一溜了之?”
時誠坐在後座,左右各掃前排兩人一眼,眯眼淡笑。
聞景和借内後視鏡瞧了一眼後座,頓時心生不祥的預感,轉頭對着時誠連連擺手,讪讪一笑,“沒有沒有,誠哥你想多了,我們這是準備提前把車開出去等你。”
“你小子最好是這樣想的。”時誠哼笑一聲,隔空點了聞景和幾下,又一揮手,“不說這個了。景和,你的休學手續辦得怎麼樣了?”
聞景和歎一口氣,撇嘴搖搖頭,“别提了,我都把資料交上去快一個月了。每次我去問,結果都是資料還在審批中。”
聽清兩人的對話,東方淵驚得回頭望向聞景和,“你要休學?!”
低頭避開東方淵的目光,聞景和展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沒作聲。
見聞景和隻笑不答,時誠大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張口就來:
“嗯。這小子一直在發愁慕斯移動終端的事。這次休學,他要去參觀世界各大博物館,找找靈感。”
“别看這小子平常沒心沒肺似的,認真起來也是挺嚴肅正經的。”
“那我……”東方淵不假思索地反問,問到一半又改了口,“祝你……”
聞景和聽懂東方淵的半截話,連連解釋:“你的實習期還沒過,執行任務當然還是和我一起。”
東方淵若有所思地颔首,幾聲笑從喉嚨裡争先恐後擠了出來。
聞景和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安全帶,撥得安全帶緊一下松一下,像一個得了有趣玩具的稚童。
見“司機”沒了動作,時誠連忙催促:“我說司機師傅,再晚點,咱們可就吃不上飯了。”
“那就請兩位坐穩扶好。”
東方淵話音一落,時誠當即抓住了車内頂一側的把手。
聞景和還沒反應過來,感到一霎猛烈搖晃,胸腔内那顆鮮紅髒器似要插翅而逃一般,連忙伸手拍了兩下胸口。
安撫好連帶着颠簸的那顆鮮紅髒器,聞景和轉眼去瞧東方淵,發現他一臉平靜,全身肌肉仍如常一般,毫無緊張之感。
再瞧向車窗外,窗外風景已是一片幽暗,道路兩旁皆挂有昏黃油紙燈籠。燈籠上隻寫着一個筆力遒勁的“奠”字,其裡的燭火随風明明滅滅。
聞景和收回目光,轉頭望向前方。車燈的瑩白光柱照不亮道路前方的幽暗,恍若射進黑洞之中一般,有去無回,茫茫然亮着。
顯然,“司機”開車走的并非陽關大道,而是向幽冥之地借了路走。
幽冥之地的路要比人間路短上幾分,卻也兇險萬分,難免會在路上遇到執念深重的遊魂。若是被這些遊魂纏上,後續處理起來都會極為棘手。
因而,聞景和此刻乖乖坐在副駕上,不發一言,手肘支在車門上眯着盹兒。
東方淵餘光掃到聞景和半阖着一雙眼,悄悄開了車内空調暖風。
時誠坐在後座,将一切看在眼裡,搖搖頭,挑了一下眉,又低頭看自己的手機,手指在聊天界面打下一串亂七八糟的字符,不小心發送了出去。
對方大概在忙,時誠沒有等到對方的回複。久久等不到回複,時誠死心般閉上了眼,在熏人的暖風中,也開始打起了盹兒。
見時誠合上眼打盹兒,東方淵扳扣合内後視鏡,雙眼中閃過一抹紫滟的微光,繼續穩穩開着車。
……
下午兩點,東昭辦公室。
聞景和坐在東昭辦公桌前,對着桌上那面“黃花鏡”,仰着頭正了兩下領帶的花結。鏡中模糊的人像也随着本體的動作,仰頭動作了兩下。
左等右等等不到辦公室主人回來,聞景和隻好自己捧了文件夾,将這次搜集到的證據以及紙質資料和報告分門别類地歸檔。
聞景和一邊歸檔這些資料和報告,一邊在心裡仔細複盤着這次的緊急突發事件。
先是自己生日那天被排上了任務,呃……這個是因為東昭記錯了時間,可以忽略不計。
應該先是魔王大人的突然到訪,接着就是真假特異物的調換,死骷海派來奪特異物的眷屬們上門,被“委以重任”的圖克前來追殺,寒幽鲸受激将法塞涅河畔掀起百米水幕,寒幽葵幽兄弟兩個現身說法。在此之前,還要加上查拉蘇用了些手段說服了葵幽這個前提。
最奇怪的是,寒幽卻對此毫不知情。
魔界的介入倒是不會影響什麼,臨淵人中早就有混血魔族的參與。況且今夕不同往日,魔王的到訪也算是正常的交際活動。
倒是查拉蘇那個家夥,不知道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不去想辦法複活邪神,反而一改往日風格,将精力全放在了試探臨淵閣與人界的底線上。
查拉耶派圖克來追殺眷屬,也不知是要和查拉蘇撕破臉皮,還是在死骷海繼續立立威風。
他們兩個若是分裂為兩派内鬥的話,臨淵人組織之間以及六界之間微妙的平衡可能要變上一變,甚至未來六界局勢可能要面臨重新洗牌的風險。
啧,到時候恐怕真的就要天下大亂了。難道真的就要應了那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嗎?
想到這些,聞景和的眉頭是越皺越緊,恨不得擰成鐵鎖鍊。
“不就是死骷海那邊出新招了嗎?”
一道沉穩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引得聞景和向辦公室門口看去。
東昭手裡端着玻璃水杯,不緊不慢走進來,坐到自己辦公椅上,吹了口涼氣,悠悠喝了一口水,“至于這麼發愁嗎?”
聞景和揮揮手,搖頭道:“不論是死骷海出新招,又或是分裂内鬥,我們都隻需要見招拆招就可以。隻怕得之不易的六界和平也一起被撬動一角,到時候,受苦受難最多的還是人間。”
東昭甫一啟唇,正要說些什麼,就被聞景和伸掌叫停堵了回去,“别和我說什麼漫天神佛,俱是憐憫衆生疾苦之士。你們神仙,不過是因着人間的一縷香火信仰罷了。若有一日,你們不再受人間千年香火供奉的牽制,到時恐怕沒幾個真正想要庇佑人間的神。”
“你們受人間香火供奉的神仙自然不必煩惱「秩序的颠覆與重構」,反倒是我們這些「混沌」的「外神」,要為此費盡心力,日夜竭慮才是。”
見東昭深深歎了一口氣,臉色微變,像是要長篇大論的前兆,聞景和連連擺手,“哎呀,你們神仙的事提起來就是一大筆糊塗賬,不提也罷。”
東昭知道眼前這小子沒旁的意思,就是單純地抱怨,但還是忍不住叮囑了幾句:“你這話說的倒是不錯,但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出去了就要慎言。”
“那是自然。我總不能逢神就說,你們神仙不好巴拉巴拉的。萬一傳到三十三重天阙之上那群老頭子那裡……”聞景和把紙質報告推進檔案櫃裡,指了指頭頂之上,一臉不耐地連連擺手,“我耳朵裡可不想再生繭子了。”
東昭放下水杯,戴好眼鏡,輕輕一點顯示器底座,晶體屏就亮了起來,随口問:“你身體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我已經在辦休學手續了。”聞景和邊把資料推進檔案櫃裡,邊回複着,“到時候,我在人間的種種,自然會落得白茫茫幹淨的一片。”
“我倒不是不放心這個。”東昭望着眼前晶體屏上的内容,眉頭一點一點勾起了道鎖,面露為難,“我是不放心你那個師弟。”
“我師弟?”
聞聲,聞景和當即轉頭看向東昭,面露不解,“東方淵?他有什麼讓你不放心的?除了有時候有點兒木木樗樗的,他也沒什麼……”